《朱子语类》 朱子语类卷第四十八 论语三十

作者:朱熹
  微子篇  微子去之章

  问:「箕子当时,何必徉狂?」曰:「他已为 囚奴,做人不成了,故只得徉狂受辱。」又问:「若箕子地位尚可以諫,想亦未肯住在。必是既已为 囚奴,则不復可 諫矣。」曰:「既已为 囚奴,如何更可以諫!」广。

  问:「殷有『三仁』。」曰:「而今也难看。或是孔子当时见他事实。」  

  问:「或去,或奴,或諫不同,如何同归於仁?」曰:「三子皆诣其至理,故谓之仁。如箕子亦是諫,諫至於极有所不行,故若此也。」一之。

    「三仁」,且只据 他去就、死生论之。然以此一事推及其他,则其所为 之当理无私,亦可知矣。閎祖。

  

  问:「『三仁』,不知易地而施,皆能遂其本心否?」曰:「都自各就他分上做。自今观之,『微子去之』,尚在活地上;如箕子之囚,比干之死,便是在死地上了,较之尤难!箕子虽不死,然便死却又到了。唯是被囚不死不活,这地位如何处?直是难!看『三仁』惓 惓 忧国 之心,直是念念不断 。若如避世之徒,一齐割断 ,高举远引,这却无难。故孔子曰:『果哉!末之难矣。』若果於忘世,是不难。」贺孙。

  

  问:「『三仁』之事,必不可偏废否?」曰:「也不必如此看。只是微子是商之元子,商亡在旦暮,必著去之以存宗祀。若箕子比干则自当諫。其死与奴,特適然耳。」又问:「当时若只有微子一人,当如何?」曰:「亦自著去。」吴 仁甫问:「夷齐之事,如伯夷已逃去,叔齐以父命与宗社之重,亦自可立否?」曰:「叔齐却难处。」子升问:「使当时无中子可立,国 祀当如何?」曰:「亦须自有宗室等人。」子升问:「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,集注云:『未知其心果出於天理,而无人欲之私。』又其他行事多悖於道理,但许其忠清,而不许其仁。若其心果出於天理之公,而行事又不悖於道,则可以谓之仁否?」曰:「若果能如此,亦可以谓之仁。」子升又问:「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,则原其心而不与其仁;至管仲,则以其功而许其仁,若有可疑。」曰:「管仲之功自不可泯没,圣人自许其有仁者之功。且圣人论人,功过自不相掩,功自还功,过自还过。所谓彼善於此,则有之矣。若以管仲比伊周,固不可同日语;若以当时大夫比之,则在所当取。当是之时,楚之势 駸駸可畏,治之少缓,则中国 皆为 夷狄,故曰:『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!』如本朝赵韩王,若论他自身,煞有不是处。只辅佐太祖,区处天下,收许多藩镇之权 ,立国 家二百年之安,岂不是仁者之功!使圣人当时说管仲无『克、伐、怨、欲』,而一纯於天理之仁,则不可。今亦不过称其『九合诸侯,一正天下』之事耳。」因说:「看文字,不要般递来 说。方说这一事未了,又取那一事来 比並说。般来 愈多,愈理会 不得。少间便撰出新奇说话来 说將 去,元不是真实道理,最不要如此。」木之。

  问:「『三仁』皆出於至诚\惻 怛之公。若箕子不死而为 之奴,何以见惻 怛之心?」曰:「箕子与比干心只一般。箕子也尝諫紂,偶不逢紂大怒,不杀 他。也不是要为 奴,只被紂囚系在此,因徉狂为 奴。然亦不须必死於事。盖比干既死,若更死諫也无益,適足长紂杀 諫臣之罪,故因得徉狂。然他处此最难,微子去却易,比干则索性死。他在半上半下处,最是难。所以易中特说『箕子之明夷』;『利艰贞,晦其明也。內 难而能正其志。』外虽徉狂,而心却守得定。」淳。寓录云:「宇问:『注言:「三子之行不同,而同出於至诚\惻 怛之意。」微子之去,欲存宗祀;比干之死,欲紂改行;可见其至诚\惻 怛处。不知箕子至诚\惻 怛何以见?』曰:『箕子比干都是一样 心。箕子偶然不冲著紂之怒,自不杀 他。然他见比干恁地死,若更死諫,无益於国 ,徒使人君有杀 諫臣之名。就他处此最难,微子去却易,比干一向諫死,又却索性。箕子在半上落下,最是难处。被他监系在那裏,不免徉狂。所以易中特说『箕子之明夷』,可见其难处。故曰:『利艰贞,晦其明也。內 难而能正其志,箕子以之。』外虽狂,心则定也。」

  

  或问:「『比干不止是一事之仁』,先生尝有此语。莫是它分上大节目处有得,见做得彻 头彻 尾,与一时一事之仁不同,但未可望圣人之全仁耳。」曰:「箕子微子夷齐之仁,亦是此类。各隨它分上,或去,或奴,或让底,亦皆可见其终身大体处。」又曰:「诸子之仁虽如此,料得縝密工夫,纯粹体段,未如顏子之仁是从 实地上做来 。」又曰:「曾子启 手足易簀时底心,见得时,便是曾子之仁。更以求仁、害仁处参 之,便见『三仁』、夷齐所以全其心德者。而尧 卿所问管仲之事,亦可见矣。」

  

  观凤一羽,则知五色之备 。「三仁」。僩。

  

  柳下惠为 士师章

  问「柳下惠为 士师」。曰:「三黜非君子之所能免。但不去,便是他失於和处。」时举。

  亚夫问柳下惠三黜。曰:「柳下惠莹然处,皆与伯夷一般。伯夷如一颗宝珠,只常要在水裏。柳下惠亦如一宝珠,在水裏也得,在泥裏也得。」时举。  

  问:「柳下惠『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;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』!虽可以见其『必以其道而不失焉者』,然亦便有箇不恭底意思,故记者以孔子两 事序於其后。观孔子之事,则知柳下惠之事亦未得为中 道。」曰:「也是如此。惟是孟子说得好,曰:『圣人之行,或远或近,或去或不去,归洁其身而已矣。』下惠之行,虽不比圣人合於中道,然『归洁其身』则有余矣。」问:「『或远或近』,是相去之远近否?」曰:「不然。谓其去人有远近。若伯夷则直是去人远矣!」广。

  

  齐景公待孔子章  ●问:「齐景公待孔子,虽欲『以季孟之闲』,乃以虚礼待之,非举国 以听孔子。故曰:『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』遂行。如齐王欲以孟子为 矜式,亦是虚礼,非举国 以听孟子。」曰:「固是。」植。  齐人归女乐 章

  问:「『齐人归女乐 』,季桓子纔受,孔子不安,便行。孔子向来 相定公,做得许多事业,亦是季桓子听孔子之所为 ,方且做得。」曰:「固是。」又曰:「当时若致膰胙,孔子去得更从 容。惟其不致,故孔子便行。」植。

  问:「史记载:『鲁今且郊,如致膰于大夫,则吾可以止。』设若致膰,则夫子果止否?」曰:「也须去。只是不若此之速,必別討一事故去。且如致膰,亦不是大段失礼处,圣人但因此且求去尔。」宇。

  

  问:「今欲出来 作事,亦须成败 有命,无必成之理。」曰:「固是。且如孔子所作,亦须见有必成处。但有小人沮之,则不可乃是天。孔子当时在鲁,全属 季桓子。其墮三都,乃是乘其机而为 之,亦是难。女乐 事,论语所载与史记异。若如论语所载,似太匆遽。鲁是父母之国 ,君、大夫,岂得不直告之?告之不从 而行,亦未晚,今乃去得如此其急。此事未易轻议,当闕。」可学。

  

  楚狂接舆章

  问:「楚狂接舆等,伊川谓荷蓧稍高。」曰:「以其尚可告语。若接舆,则全不可晓 。」问:「当乱世,必如孔子之才可以救世而后可以出,其他亦何必出?」曰:「亦不必如此执 定。『君子之仕,行其义也』,亦不可一向灭 跡山林。然仕而道不行,则当去耳。」可学。  子路从 而后章

  问:「不仕无义。」曰:「仕则可以行其义,不仕则无以行其义,便无这君臣之义了。」又问:「下文所谓『君臣之义』,即是这义否?」曰:「然。」燾。

  「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」。义,便有进退去就在裏。如丈人,直是截断 ,只见一边。閎祖。

  

  亚夫问:「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。」曰:「这时虽大纲做,行不行亦自有小小从 违处,所谓义也。如孟子『迎之致敬以有礼,则就之;礼貌衰,则去之』之意,不如长沮桀溺之徒,纔见大纲行不得,便去了。」植。

  

  问:「集注云:『仕所以行君臣之义,故虽知道之不行,而不可废。』末云:『亦非忘义徇禄也。』此『义』字,似有两 意。」曰:「如何是有两 意?只是一意。纔说义,便是摠 去、就都说。道合则从 ,不合则去,即此是义,非但只说要出仕为 义。然道合则从 ,不合则去,唯是出仕方见得。『不仕无义』,纔说不仕,便都无了这义。圣人忧世之心,固是急欲得君行道。到得灵公问陈,『明日遂行』;景公『「以季孟之间待之。」曰:「吾老矣,不能用也」,孔子行』;季桓子受女乐 ,『孔子行』,无一而非义。」贺孙。

  

  亚夫问:「集注云:『谓之义,则事之可否,身之去就,诚\有不苟然者。』」曰:「旧时人说此段,只说道合出仕纔仕,便是义。殊不知所谓仕,不是埋头一向只要仕。如孟子说『所就三,所去三』,与『孔子有见行可之仕,有际可之仕,有公养之仕』,虽是未尝不欲仕,亦未尝不顾其义之如何。」贺孙。

  

  逸民章

  孔子论逸民,先伯夷。道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