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太平广记》 卷第一百七十七 器量二

作者:李昉
陆象先 元载 董晋 裴度 于頔 武元衡 李绅 卢携 归崇敬 夏侯孜
陈敬瑄 葛周

陆象先
  
唐陆兖公象先为同州刺史,有家僮遇参军不下马,参军欲贾其事,鞭背见血,曰:“卑吏犯公,请去。”兖公从容谓之曰:“奴见官人不下马,打也得,不打也得。官人打了,去也得,不去也得。”参军不测而退。(出《国史补》)

唐朝陆象先(兖是他的追赠封号)做同州刺史。他的家僮在路上走的时候遇到了参军,(刺史的佐官)他的家僮没有下马。参军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,拿马鞭子把这个家僮脊背打出了血,而后说:“卑职得罪刺使了,请放我走吧。”陆象先从容地说:“奴才见了参军不下马,打也行,不打也行。参军既已把他打了,走也行,不走也行。”参军摸不透他的意思,自行退去。  

元载  鱼朝恩于国子监高坐讲易,尽言鼎卦,以挫元载、王缙。是日,百官皆在,缙不堪其辱,载怡然。朝恩退曰:“怒者常情,笑者不可测也。(出《国史补》)

宦官鱼朝恩在国子监高坐在上面讲《易经》,洋洋洒洒地大谈八卦。其用意在于羞辱这方面的学者元载和王缙。当时,很多官员都在场。王缙受不住污辱,表现出愤怒的样子。而元载却怡然自得,满面微笑。鱼朝恩讲完了“易”退下来说:“王缙发怒,是人之常情;而元载微笑,却深不可测。”  

董晋  

董晋与窦参同列,时政事决在窦参,晋但奉诏唯诺而已。既而窦参骄盈犯上,德宗渐恶之。参讽晋,奏给事中窦申为吏部侍郎。上正色曰:“岂不是窦参遣卿奏也?”晋不敢隐讳。上因问参过失,晋具奏之。旬日,参贬官。晋累上表辞官,罢相,受兵部尚书。寻除东都留守。会汴州节度使李万荣疾甚,其子乃为乱。以晋为汴州节度使。时晋既授命,唯将判官傔从十数人,都不召集兵马。既至郑,瑄武将吏都无至者。晋将吏及郑州官吏皆惧,共劝晋云:“都虞候邓惟恭合来迎候。承万荣疾甚,遂总领军事,今相公到此,尚不使人迎候,其情状岂可料耶?恐须且回避,以候事势。”晋曰:“某奉诏为汴州节度使,准敕赴任,何可妄为逞留。”人皆忧其不测,晋独恬然。来自汴州数十里,邓惟恭方来迎候,晋俾其不下马。既入,仍委惟恭以军众。惟恭探晋何如事体,而未测浅深。初万荣既逐刘士宁,代为节度使,委兵于惟恭。及疾甚,李乃归朝廷。惟恭自以当便代居其位,故不遣候吏,以疑惧晋心,冀其不敢进。不虞晋之速至。晋之速至(明抄本无晋之速至四字)留以近。方迎,然心常怏怏。惟恭以骄盈慢法,潜图不轨,配流岭南,朝廷恐晋柔懦,寻以汝州刺史陆长源,为晋行军司马。晋宽厚,谦恭简俭,每事因循多可,兵粗安。长源性滋彰云为,请改易旧事,务从峭刻。晋初皆许之,及案牍已成,晋乃且罢。又委钱谷支计(计原作许。据唐书一五五董晋传改。)于判官孟叔度,轻佻,好慢易军人,人皆恶之。晋卒于位。卒后十日,汴州大乱,杀长源、叔度,军人脔食之。长源轻言无威仪,自到汴州,不为军州所礼重。及董晋疾亟,令之节度晋后事,长源便扬言:文武将吏多驰慢,不可执守宪章,当尽以法绳之。由是人人怨惧。叔度性亦苛刻,又纵恣声色,数至乐营,与诸妇人戏,自称孟郎。由是人轻而恶之。(出《谭宾录》)唐德宗时,董晋和窦参同做宰相。所有的大事都由窦参决定,董晋唯唯服从。逐渐窦参自满傲慢,德宗不满意他。窦参嘱咐董晋,要他向皇帝奏请给事中窦申做吏部侍郎。德宗严肃地说:“这是不是窦参的主意?”董晋不敢隐讳,以实话相告。德宗就问窦参的过失,董晋一一回禀。不久,窦参便被贬了官。董晋也好几次上表要求辞官,德宗罢了他的宰相职务,任命他为兵部尚书,接着又使命他为东都(洛阳)留守。正赶上汴州(开封)节度使李万荣病重,他的儿子作乱。朝迁就任命董晋为汴州节度使。董晋接到命令,只带了判官等十几个人,没有召集兵马,到了郑州,瑄武军(指汴州节度军营)方面没有人来接他。董晋的部下和郑州的官吏都很害怕,都劝董晋说:“汴州节度府的都虞侯邓惟恭是应该来迎接的。他不仅没有来,还乘着李万荣病重,攫取了兵权。现在节度使到了这里,他还不来迎接你,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白。恐怕咱们得暂时回避一下,以便等待时机。”董晋说:“我奉命做节度使,只能按时到任,怎么可以逗留不前?”大家都担心他有危险,唯独董晋自己恬然自处。到了离汴州(开封)几十里的地方,邓惟恭才来迎接。董晋看到邓惟恭连马都没下,记在心里。到了节度衙门,仍然让邓惟恭主持军务。邓惟恭只知道董晋是朝廷派来做节度使的,但摸不清他会怎样做。当初,李万荣赶跑了前节度使刘士宁,取而代之。并且把兵权交给邓惟恭。等到他病重,李万荣才表示接受朝廷的节制。邓惟恭本以为他自己应当接替李万荣做节度使,故意不派人接董晋,企图让他害怕,希望董晋不敢到汴州来。没有想到董晋会来得这样神速。董晋这么快地来了,临近了汴州,邓惟恭只好去迎接,但心里怀着鬼胎。董晋以邓惟恭傲慢无礼,图谋不轨的罪名,把邓惟恭发配到岭南。朝廷担心董晋柔弱,又派汝州刺史陆长源做他的行军司马(佐官),协助他管理军务。董晋性格宽厚,待人谦和。每做事,多按照过去的规矩办,部队逐渐地安定下来。陆长源性好动,在处理军务上,请求按他的方案来办,要求严格。开始,董晋答应了他,陆长源要实施的方案已经制定出来,董晋改变了初衷,暂未实行。董晋把管钱粮的事,委派给判官孟叔度。节度判官孟叔度是一个轻浮的人,不尊重军人,大家都恨他。董晋在汴州节度使任上逝世。他逝世后十天,汴州大乱,乱军杀死了行军司马陆长源和节度判官孟叔度。并且把他们的肉煮成粥来吃。陆长源这个人随便说话,没有威仪,从到汴州后,地方官和部将都没人尊重他。董晋病重的时候,委托他主持军务。他就扬言说,汴州的文官武将吊儿郎当,不做正事,不守法规,应该依法惩治。因此,人们怨恨他又惧怕他。而孟叔度为人苛薄,特别贪恋女色,常到妓馆里和女人调笑,自称孟郎,人们都看不起他、恨他。  

裴度  

裴晋公度为门下侍郎,过吏部选人官,谓同过给事中曰:吾徒侥幸至多,此辈优一资半级,何足问也。一生注定未曾退量。公不信术数,不好服食。每语人曰:鸡猪鱼蒜,逢著则吃,生老病死,时至即行。其器抱弘达皆此类。(出《因话录》)

又晋公在中书,左右忽白以印失所在,闻之者莫不失色。度即命张筵举乐,人不晓其故,窃怪之。夜半宴酣,左右复白印存,度不答,极欢而罢。或问度以其故,度曰:“此徒出于胥吏辈盗印书券耳。缓之则存,急之则投诸水火,不复更得之矣。”时人伏其弘量,临事不挠。(出《玉泉子》)

裴度(晋公是他的封号,裴度封晋国公)做门下侍郎(相当于署理宰相、权平章政事)到吏部去选官佐。跟同路一起去的给事中说:“我这个人升官,有很多侥幸。这些人升个一级半级很难,不如我的机遇。我一生都没有想到过贬官的的事。”裴度不相信抽签爻卦,也不贪图穿得好,吃得好。经常和人家说,鸡肉和猪肉,有了就吃,生老病死,顺其自然。该死了,也不能抗拒。他的度量,大致这样。

他做中书令,忽然有人说官印丢了,在场的人都惊慌失措。裴度却叫人设宴,跳舞唱歌。谁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,私下认为他很奇怪。夜深了,下属禀报说官印还在,并没有丢失。裴度也不答理,尽欢而散。有人问,印都丢了,你为什么还这样镇定?裴度说,这准是下面的小官拿去私自盖印,慢一点处理,印就可以送回来,处理急了,他肯定给你丢到水里、火里,就没有办法找到了。当时的人都称赞他的大度,遇事很镇静。  

于頔  

郑太穆郎中为金州刺史,致书于襄阳于司空。郑傲倪自若,似无郡使之礼。书曰:阁下为南溟之大鹏,作中天之一柱。骞腾则日月暗,摇动则山岳颓。真天子之爪牙,诸侯之龟镜也。太穆孤幼二百余口,饥冻两京。小郡俸薄,尚为衣食之节。赐钱一千贯,绢一千疋,器物一千两,米一千石,奴婢各十人。且曰:分千树一叶之影,即是浓阴。减四海数滴之泉,便为膏泽。于公览书,亦不嗟讶。曰:郑使君所须,各依来数一半,以戎费之际,不全副其本望也。又有匡庐符戴山人,遣三尺童子赍数尺之书,乞买山钱百万。公遂与之,仍如纸墨衣服等。又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汉上,蕴积文艺,而物产罄县。无何与姑婢通,每有阮咸之纵。其婢端丽,饶音伎之能,汉南之最姝也。姑贫,鬻婢于连帅,连帅爱之。以类无双,给钱四十万,宠盼弥深。郊思慕无已,即强亲府署,愿一见焉。其婢因寒食果出,值郊立于柳阴,马上连泣,誓若山河。崔生赠之以诗曰:公子王孙逐后尘,绿珠垂泪滴罗巾。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或有嫉郊者,写诗于座。于公睹诗,令召崔生,左右莫之测也。郊甚忧悔而已,无处潜遁也。及见郊,握手曰: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便是公制作也?四百千小哉,何惜一书,不早相示。遂命婢同归。至帏幌奁匣,悉为增饰之,小阜崔生矣。初有客自零陵来,称戎昱使君席上有善歌者,襄阳公遽命召焉。戎使君不敢违命,逾月而至。及至,令唱歌,歌乃戎使君送伎之什也。公曰:丈夫不能立功业,为异代之所称,岂有夺人姬爱,为己之嬉娱。遂多以缯帛赠行,手书逊谢于零陵之守也。云溪子曰:王敦驱女乐以给军士,杨素归德言妻。临财莫贪,于色不吝者罕矣。时人用为雅谈。历观相国挺特英雄,未有于襄阳公者也。戎使君诗曰:宝钿香娥翡翠裙,装成掩泣欲行云。殷勤好取襄王意,莫向阳台梦使君。(出《云溪友议》)

郑太穆(郎中是他后来担任的官职)做金州刺史,写信给司空于頔(襄阳是他的封号)。他的信写得很随便,不讲礼貌。信中说,你如南海的大鹏鸟,如天之砥柱,飞起来日月都会被遮掩,扇动翅膀,山岳也要倾倒。是皇上的重臣,各地官员的楷模。我郑太穆一家二百多口人,分住在东西两京,挨饿受冻。我管理的地盘小,薪俸少,节衣缩食。现在,请你给我一千贯钱、一千疋绢、一千两买东西的银子、一千石米,再给我十名女婢、十名男仆。而且说:“这对于你,不过是千树之一叶,但这一叶对于我,足以遮荫,对于你,又如大海的几滴水,对我,那就是一片大泽了。”于頔读了信,没有叹息,也无惊讶。只是说:“郑太穆要的东西,依次各给一半。”因为当时军费开支很大,所以不能全给。匡卢地方又有一个叫符戴的山人差了一个小童子持信到于頔那里去,要求给钱一百万,把匡卢山买下来,于頔不但照给,外赠纸墨、布帛。还有一个叫崔郊的读书人,擅长文艺,住在一个穷县。崔郊跟他姑姑的婢女私通。那婢女天生丽质,歌舞弹唱都能,是汉南一带最美的女子。崔郊的姑姑家境不好,把这个婢女卖给于頔(连帅即于頔又称),于頔非常喜欢这个婢女,给钱四十万枚,备加宠爱。崔郊对这个女子思念不已,跑到于頔府的附近,盼望能见到女子一面。女子在寒食节那天果然出了门,崔郊等在柳树下,两个相见,饮泣不已,发誓终生相爱。

崔郊赠女子一诗:
公子王孙逐后尘,绿珠垂泪滴罗巾。
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

从行中有人生崔郊的气,就把这首诗写下来,贴在厅里。于頔看到这首诗,叫人把崔郊召到府上,左右的人猜不出他的用意。崔郊也提心吊胆,但逃不掉,只好去。于頔见了崔郊,握着他的手说:“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肖郎是路人。是先生写的呀?四十万是一笔小钱,怎能抵得上你这首诗呢?你应该早一些写信告诉我。”马上让两个有情人一起归去,并且赠送了很丰厚的妆奁,崔郊夫妻也算小富。当初,有从零陵来的人说,在太守戎昱家的酒席上看到了一个歌唱得很漂亮的女子。于頔就让人召她来,戎昱官小不敢抗命,拖了一个多月,把那女子送来了。于頔就叫她唱歌,那女子唱的歌词,就是戎昱所写,所弹乐器,也是戎昱所赠。于頔说:“唉,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,为后世楷模,岂能夺人所爱,为自己来玩乐?”于是,赠给很丰厚的礼品,亲自写信向戎昱道歉。云溪子说:“晋朝王敦把乐伎送给士兵、隋朝杨素送还赵德言的妻子,都是不贪财、不爱色的榜样,这是少有的,被称为雅谈。历代做宰辅的人,没有超越于頔这种大器量的。”戎昱作的歌词是:

宝钿香娥翡翠裙,妆成掩泣欲行云。
殷勤好取襄王意,莫向阳台梦使君。  

武元衡  武黄门之西川,大宴。从事杨嗣复狂酒,逼元衡大觥,不饮,遂以酒沐之,元衡拱手不动。沐讫,徐起更衣,终不令散宴。(出《干鐉子》)

黄门侍郎武元衡到西川去,地方官宴请他。西川从事(州府佐官)杨嗣喝得大醉,强逼武元衡用大酒杯喝酒。武元衡不喝,杨嗣就把酒浇在他身上,并声称我用酒来给你洗澡。武元衡一动不动,任他浇完了酒,才缓缓地站起来,换了一身衣服,又参加酒会。  

李绅  

李相绅镇淮南。张郎中又新罢江南郡,素与李隙,事具别录。时于荆溪遇风,漂没二子,悲戚之中,复惧李之仇己,投长笺自首谢。李深悯之,复书曰:“端溪不让之词,愚罔怀怨。荆浦沈沧之祸,鄙实悯然。”既厚遇之,殊不屑意。张感涕致谢,释然如旧交,与张宴饮,必极欢醉。张尝为广陵从事,有酒妓尝好致情,而终不果纳。至是二十年,犹在席。目张悒然,如将涕下。李起更衣,张以指染酒,题词盘上,妓深晓之。李既至,张持杯不乐。李觉之,即命妓歌以送酒。遂唱是词曰:“云雨分飞二十年,当时求梦不曾眠。今来头白重相见,还上襄王玳瑁筵。”张醉归,李令妓随去。(出《本事诗》)李绅(相是他后来的官职)做淮南节度使,有姓张的人在江南郡守的任上罢官。这个人和李绅一向不和,做什么事都对着来。其人罢官后还乡,遇风翻船,淹死了两个儿子。身遭不幸,非常悲痛,又担心李绅会报复他。便给李绅写了很长的一封信,表示自己的歉疚。李绅很同情他,便在回信中说,过去争论的话,我怎么能记恨?互相之间不对的地方,我早忘光了。这样对待张郎中,李绅还觉得不够。张郎中非常感激,亲自面谢,两人释嫌和好,同旧时是朋友一样。两人经常一起高高兴兴地痛饮。张郎中曾经做过广陵从事,和一位风尘女子很要好,但相爱而不成眷属。二十年后,在李绅家喝酒,恰好相逢。四目相对,泪将欲下。李绅去换衣服,张郎中用手指蘸着酒,写词在木盘上,女子记住了词。李绅回来,张郎中端着酒杯发愁。李绅感觉出来,就叫女子唱歌佐酒。女子便唱了张郎中刚写的词:

云雨分飞二十年,当时求梦不曾眠。
今来头白重相见,还上襄王玳瑁筵。

张郎中喝得大醉,李绅让女子和他一起归去。
  
刘尚书禹锡罢和州,为主客郎中。集贤学士李绅罢镇在京,慕刘名,尝邀至第中,厚设饮馔。酒酣,命妙妓歌以送之。刘于座上赋诗曰:“髤髤梳头宫样妆,春风一曲杜韦娘。司空见惯浑闲事,断尽江南刺史肠。”李因以妓赠之。(髤髤字亦作浮喧。并上声。古今注言。即堕马之遗像。出《本事诗》。《本事诗》“浮喧”作“低堕”)

刘禹锡从和州任上罢官(尚书是他后来的任职),改任主客郎中。李绅也从淮南节度使任上罢归,做集贤学士。仰慕刘禹锡的大名,邀请到家里,设了很丰盛的酒席宴请他。喝完了酒,李绅让一个非常美貌的歌妓唱歌献给刘禹锡。刘禹锡旋即即席赋诗说:

髤髤梳头宫样妆,春风一曲杜韦娘。
司空见惯浑闲事,断尽江南刺史肠。

李绅就把那歌妓送给他。  

卢携  

故相卢携为监察日,御史中丞归仁绍初上日,传语携曰:“昔自淛东推事回,鞴袋中何得有绫四十疋,请出台。”后携官除洛阳县令,寻改郑州刺史,以谏议征入。至京,除兵部侍郎,入相。自洛阳入相一百日。数日,问何不见归侍郎,或对云:相公大拜请假。携即除仁绍兵部尚书,人情大洽也。(出《闻奇录》)

卢携做监察御史的时候,归仁绍升御史中丞刚上任。传话给卢携,说,你在淛东做推事回来,马上驮的袋子里怎么会有四十疋绫子?拿到御史台来。后来,卢携做洛阳令,又做郑州刺史。以谏议大夫衔征入朝,到了京城,又被任命为兵部侍郎。接着,就升任宰相。卢携自洛阳令到升任宰相,仅仅不过一百天。过了几天,卢携没有看到归仁绍,就问:“我怎么没见到归侍郎呢”便有人告诉他,说在为你举行担任宰相职务仪式的时候,他请假了。卢携立即提拔归仁绍做兵部尚书,所有的人都很高兴。  

归崇敬  

归崇敬累转膳部郎中,充新罗册立使。至海中流,波涛迅急,舟船坏漏。众咸惊骇,舟人请以小艇载。崇敬曰:“舟人凡数十百,我岂独济?逡巡,波涛稍息,举舟竟免为害。(出《谭宾录》)

归崇敬几次升迁,做到膳部郎中的官,充当新罗册立使。乘船到新罗去,大海中波浪滔天,所乘船漏水,船上的人异常惊慌。撑船的人请求归崇敬上小船去。归崇敬说:“船上有这样多的人,怎么能我自己逃命?”船不能前进。但是不久,浪涛平息了一些,船上的人都平安无事。  

夏侯孜  

夏侯孜,有王生与孜同在举场。王生有时价,孜且不侔矣。尝落第,偕游于京西凤翔,连帅馆之。一日,从事有宴召焉。酣,(明抄本酣上有酒字。)从事以骰子祝曰:“二秀才明年若俱得登第,当掷堂印。”王生自负才雅,如有得色,怒曰:“吾诚浅薄,与夏侯孜同年乎?”不悦而去。孜及第,累官至宰相。王生竟无所闻。孜在蒲津,王生之子不知其故,偶获孜与父平昔所尝来往事礼札十数幅,皆孜手迹也。欣然掣之以谒孜,孜即见,问其所欲,一以依之。即召诸从事,以话其事。(出《玉泉子》)

夏侯孜与姓王的读书人一起参加科举考试,姓王的是一个呼声很高的人,夏侯孜是比不了的。但是两人都落第而归。遂结伴到京西凤翔去游玩。住在节度使处。有一天,节度府的从事请他们喝酒,酒酣耳热,从事拿出骰子来,说:“我给你们预卜一下,二位秀才如果明年都能高中,掷一个‘印堂’出来。”姓王的自以为学问好,本来挺高兴,一下子又发怒说:“我确实浅薄,但是也不至于和夏侯孜同年!”很不高兴地离去。夏侯孜不仅考中,而且官运亨通,后来做了宰相,那个姓王的却不知下落。夏侯孜在蒲津做官的时候,王某的儿子不了解情况。偶然的机会里翻出夏侯孜同他父亲来往的书信和礼品单子,都是夏侯孜亲笔写的,很高兴地持着这些佐据去见夏侯孜。夏侯孜接见之后,问他有什么要求,并一一照办。而且召集他的部属,述说当年的往事。  陈敬瑄  

陈太师敬瑄虽滥升重位,而颇有伟量。自镇西川日,乃委政事于幕客,委军旅于护戎。日食蒸犬一头,酒一壶。一月六设曲宴。即自有平生酒徒五人狎昵。焦菜一碗,破三十千。常有告设吏偷钱,拂其牒而不省。营妓玉儿者,太师赐之卮酒,拒而不饮,乃误倾泼于太师,污头面,遽起更衣。左右惊忧,立候玉儿为齑粉。更衣出,却坐,又以酒赐之。玉儿请罪,笑而恕之。其宽裕率皆此类。(出《北梦琐言》)

太师陈敬瑄虽然胡里糊涂地升了大官,但比较起来,还是很大度的。镇守西川的时候,把行政事务委托给幕僚,军务委托给部将。每天吃一条狗,喝一壶酒。每月设六次宴,款待部曲。和当时五个要好的酒徒,一起喝酒。一桌菜就花掉三十千钱。有人来报告管钱人监守自盗,他把报告丢在一边而不去理。军妓叫玉儿的,陈敬瑄给她酒,拒绝不喝,而且不小心把酒泼到陈敬瑄的头上、脸上和身上。陈敬瑄去换衣服,很多人都担心,猜度玉儿马上就会被剁成肉酱。陈敬瑄换了衣服出来,不但没发火,还赏酒给玉儿吃。玉儿表示谢罪,陈敬瑄笑着宽恕了她。他的宽厚待人,大致如此。  

葛周  

梁葛侍中周镇兖之日,尝游从此亭。公有厅头甲者,年壮未婿有神彩,善骑射,胆力出人。偶因白事,葛公召入。时诸姬妾并侍左右。内有一爱姬,乃国色也,专宠得意,常在公侧。甲窥见爱姬,目之不已。葛公有所顾问,至于再三,甲方流眄于殊色,竟忘其对答。公但俯首而已。既罢,公微哂之。或有告甲者,甲方惧,但云神思迷惑,亦不计忆公所处分事。数日之间,虑有不测之罪。公知其忧甚,以温颜接之。未几,有诏命公出征,拒唐师于河上。时与敌决战。交锋数日,敌军坚阵不动。日暮,军士饥渴,殆无人色。公乃召甲谓之曰:“汝能陷此阵否?”甲曰:“诺。”即揽辔超乘,与数十骑驰赴敌军,斩首数十级。大军继之,唐师大败。及葛公凯旋,乃谓爱姬曰:“大立战功,宜有酬赏,以汝妻之。”爱姬泣涕辞命,公勉之曰:“为人之妻,可不愈于为人之妾耶?”令具饰资妆,其直数千缗。召甲告之曰:“汝立功于河上,吾知汝未婚,今以某妻,兼署列职,此女即所目也。”甲固称死罪,不敢承命。公坚与之,乃受。噫!古有绝缨盗马之臣,岂逾于此。葛公为梁名将,威名著于敌中。河北谚曰:“山东一条葛,无事莫撩拨”云。(出《玉堂闲话》)

梁代侍中葛周镇守兖州时曾出游,坐于亭。有一传事的小头目甲,正当壮年,没有娶妻。这个人生得伟俊,又善于骑马射箭,并且很有胆量。因有事禀报,葛周召他入见。当时,他的小老婆们在场侍候。其中有一小老婆,天姿国色,葛周非常宠爱,经常带在身边。甲见到这女人,看了一眼又一眼。葛周问他话,说了好几次,他也没能回神儿。甲贪看漂亮的女子,竟忘记回话。葛周只好摇头。过后,生他的气。有人告诉了甲,甲很害怕。称说自己当时迷迷糊糊。并且,把葛周布置的事全忘光了。好些日子,提心吊胆。葛周知道他很害怕,很温和地待他。不久,有诏命让葛周率部抵御唐师。两军在河上这个地方决战,打了几天,唐师部伍不乱。傍晚,士兵又饥又渴,疲惫得差不多象死人似的。葛周就把甲叫来,说:“你能攻陷敌阵吗?”甲说:“能。”并马上率领几十个骑兵从部队中冲出去。这些人勇猛赴敌,杀伤甚众,葛周以大部队跟上来,唐兵大败。凯旋归来,葛周对他的爱姬说:“甲立了这样的大功,我应该重赏报答,请你做他的妻子吧。”爱姬流着眼泪推辞。葛周勉励她说:“你去给人家做妻子,比做小老婆强。”并且给她准备了嫁妆,价值几千缗。葛周把甲请来,对他说:“你在河上立了很大的战功,我知道你没成亲,现在我把某女给你做妻子。这个女子就是当日你专目注视的那个女子。甲连称死罪,不敢答应。葛周一定要坚持,他才接受。嘿,古代绝缨、盗马的事例,也超不过葛周的事迹呀。葛周是梁代的名将,威震敌胆。河北有一条谚语说:山东一条葛,无事莫撩拨。意思说山东人葛周,没事你可别惹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