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台湾通史》 史卷三十七

作者:连横(雅堂)
  附录

  后序雅堂夫子既作台湾通史,將付剞劂;璈读而喜之。已而叹曰:「嗟乎!夫子之心苦矣!夫子之志亦大矣」!始璈来归之时,夫子方弱冠,闭户读书,不与外事。既而出任报务,伸纸吮毫,纵横议论。又以其余力网罗旧籍,旁证新书,欲撰台湾通史,以詔之世;顾时犹未遑也。越数年,去之厦门,游南嶠,鼓吹摈满,濒於危者数矣。事挫而归。归而再任报务,復欲以其余力撰通史。每有所得,輒投之篋;而时又未遑也。中华民国既建之年,夫子矍然起,慨然行,以家事相属,长揖而去,遂歷禹域,入燕京,出万里长城,徘徊塞上,倦游而归。归而復任报务。茶余饭后,每顾而语曰:「吾平生有两大事,其一已成,而通史未就;吾其何以对我台湾」?於是发篋出书,积稿盈尺,遂整齐之,每至夜阑始息。如是三年而书成,又二年而后付梓。嗟乎!夫子之心苦矣!夫子之志亦大矣!台自开辟以来,三百余载,无人能为此书;而今日三百余万人,又无人肯为此书。而夫子乃毅然为之。抱其艰贞,不辞劳瘁,一若冥冥在上有神鉴临之者。而今亦可以自慰矣。然而夫子之念未已也,经纶道术,焕发文章,璈当日侍其旁,以读他时之新著。

  民国九年(庚申)元夜,归连门沈璈少云氏敘於稻江之棠云阁。  连雅堂先生家传我始祖兴位公,生於永历三十有五年,越二载而明朔亡。少遭悯凶,长怀隱遯。遂去龙溪,远移鯤海,处於郑氏故垒之台南,迨先生已七世矣。守璞抱贞,代有潜德,稽古读书,不应科试,盖犹有左衽之痛也。故自兴位公以至先祖父,皆遗命以明服殮。故国之思,悠然远矣!

  先生讳横,字武公,号雅堂,又号剑花。生於光绪四年正月十六日亥时,先祖父永昌公季子也。少受庭训,长而好学;秉性聪颖,过眼成诵。先祖父痛爱之。尝购台湾府誌一部授之曰:「汝为台湾人,不可不知台湾歷史」。后日先生以著台湾通史引为己任者,实源於此。

  甲午中日战役,清师败绩,订马关条约,割台湾以和。台人不服清廷之命,遂於光绪二十一年五月朔,独立为台湾民主国。是年六月,先祖父去世,先生时年十八。奉讳家居,手写少陵全集,始学诗以述家国淒凉之感。当是时,戎马倥傯,四郊多警,縉绅避地,巷无居人,而先生即以时蒐集台湾民主国文告,后竟成台湾通史中珍贵史料。越二年,先母沈太夫人来归。  沈太夫人,外祖父德墨公长女也,明诗习礼,恭淑爱人。上奉姑嫜,旁协妯娌,一家称贤。於先生之著作,尤多赞助。是年先生主台南新报汉文部,写作之余,学日文焉。

  马兵营在台南寧南坊,为郑氏驻兵故地,古木郁苍,境绝清閟。自兴位公来台,即卜居於此。割台前七年,先祖父扩而新之。割台后,日人在此新筑法院,全庄被迁,吾家亦遭毁。危墙画栋,夷为平地。从此兄弟叔姪,遂散处四方,故先生有过故居诗云:

  「海上燕云涕泪多,劫灰零乱感如何!马兵营外萧萧柳,梦雨斜阳不忍过」!

  日俄战后,先生愤清政之不修,携眷返国,在厦门创福建日日新报,鼓吹排满。时同盟会同志在南洋者,阅报大喜,派闽人林竹痴先生来厦,商改组为同盟会机关报。嗣以清廷忌先生之言论,飭吏向驻厦日本领事馆抗议,遂遭封闭。先生不得已又携眷归台,復主台南新报汉文部。越三年,移居台中,入台湾新闻汉文部,因与林痴仙、赖悔之、林幼春诸先生创櫟社,以道德文章相切劘。台湾通史亦经始於此时。

  先生久居东海,郁郁不乐。辛亥秋,病且殆。癒后,思欲远游大陆,以舒其抑塞愤懣之气。时中华民国初建,悲歌慷慨之士,云合雾起。先生亦由东瀛蒞止沪滨,与当世豪杰名士相晋接,抵掌谭天下事。纵笔为文,论当时得失,意气轩昂,健康恢復矣。於是西溯长江,至於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