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魏书》 列传第六十五

作者:魏收
  宋翻辛雄羊深杨机高崇

  宋翻,字飞鸟,广平列人人也,吏部尚书弁族弟。少有操尚,世人以刚断许之。世宗初,起家奉朝请,本州治中、广平王郎中令。寻拜河阴令。

  翻弟道玙,先为冀州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。愉反,逼道玙为官,翻与弟世景俱囚廷尉。道玙后弃愉归罪京师,犹坐身死,翻、世景除名。久之,拜翻治书侍御史、洛阳令、中散大夫、相州大中正,犹领治书。又迁左将军、南兗州刺史。时萧衍遣将先据荆山,规将寇窃。属寿春沦陷,贼遂乘势径趋项城。翻遣将成僧达潜军讨袭,频战破之,自是州境帖然。

  孝庄时,除司徒左长史、抚军将军、河南尹。初,翻为河阴令,顺阳公主家奴为劫,摄而不送,翻将兵围主宅,执主婿冯穆,步驱向县。时正炎暑,立之日中,流汗沾地。县旧有大枷,时人号曰“弥尾青”。及翻为县主,吏请焚之。翻曰:“且置南墙下,以待豪家。”未几,有内监杨小驹诣县请事,辞色不逊,命取尾青以镇之。既免,入诉于世宗。世宗大怒,敕河南尹推治其罪。翻具自陈状。诏曰:“卿故违朝法,岂不欲作威以买名?”翻对:“造者非臣,买名者亦宜非臣。所以留者,非敢施于百姓,欲待凶暴之徒如小驹者耳。”于是威振京师。及为洛阳,迄于为尹,畏惮权势,更相承接,故当世之名大致灭损。永安三年,卒于位。赠侍中、卫将军、相州刺史。出帝初,重赠骠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、尚书左仆射、雍州刺史,谥曰贞烈。  子思远,卒于司空从事中郎。

  翻弟毓,字道和,敦笃有志行。平西将军、太中大夫。

  子世轨,齐文襄王大将军府祭酒。

  毓弟世景,在《良吏传》。  世景弟叔集,亦有学行。征东裴衍之讨葛荣也,表为员外散骑侍郎,引同戎役。及衍败,同时遇害。

  叔集弟道玙,少而敏俊。世宗初,以才学被召,与秘书丞孙惠蔚典校群书,考正同异。自太学博士转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。临死,作诗及挽歌词,寄之亲朋,以见怨痛。道玙又曾赠著作佐郎张始均诗,其末章云:“子深怀璧忧,余有当门病。”道玙既不免难,始均亦遇世祸,时咸怪之。无子,兄毓以第三子子叔继。

  辛雄,字世宾,陇西狄道人。父畅,字幼达,大将军谘议参军、汝南乡郡二郡太守,太和中,本郡中正。雄有孝性,颇涉书史,好刑名,廉谨雅素,不妄交友,喜怒不形于色。释褐奉朝请。父于郡遇患,雄自免归,晨夜扶抱。及父丧居忧,殆不可识,为世所称。

  正始初,除给事中,十年不迁职,乃以病免。清河王怿为司空,辟户曹参军,摄田曹事。怿迁司徒,仍随授户曹参军。并当烦剧,诤讼填委。雄用心平直,加以闲明,政事经其断割,莫不悦服。怿重之,每谓人曰:“必也无讼乎?辛雄其有焉。”由是名显。怿迁太尉,又为记室参军。神龟中,除尚书驾部郎中,转三公郎。其年,沙汰郎官,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,余悉罢遣,更授李琰等。

  先是,御史中尉、东平王元匡复欲舆棺谏诤,尚书令、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,诏恕死为民。雄奏理匡曰:“窃惟白衣元匡,历奉三朝,每蒙宠遇。謇谔之性,简自帝心;鹰鹯之志,形于在昔。故高祖锡之以匡名,陛下任之以弹纠。至若茹皓升辇,匡斥宜下之言;高肇当政,匡陈擅权之表。刚毅忠款,群臣莫及;骨鲠之迹,朝野共知。当高肇之时,匡造棺致谏,主圣臣直,卒以无咎。假欲重造,先帝已容之于前,陛下亦宜宽之于后,况其元列由绪与罪按不同也。脱终贬黜,不在朝廷,恐杜忠臣之口,塞谏者之心,乖琴瑟之至和,违盐梅之相济。祁奚云:叔向之贤,可及十世。而匡不免其身,实可嗟惜。”未几,匡除龙骧将军、平州刺史。右仆射元钦谓左仆射萧宝夤曰:“至如辛郎中才用,省中诸人莫出其右。”宝夤曰:“吾闻游仆射云:‘得如雄者四五人共治省事,足矣。’今日之赏,何其晚哉!”

  初,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,经恩竞诉,枉直难明,遂奏曾染风闻者,不问曲直,推为狱成,悉不断理。诏令门下、尚书、廷尉议之。雄议曰:

  《春秋》之义:不幸而失,宁僭不滥。僭则失罪人,滥乃害善人。今议者不忍罪奸吏,使出入纵情,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,岂所谓赏善罚恶,殷勤隐恤者也!仰寻周公不减流言之愆,俯惟释之不加惊马之辟,所以小大用情,贵在得所。失之千里,差在毫厘。雄久执案牍,数见疑讼,职掌三千,愿言者六。

  一曰:御史所纠,有注其逃走者。及其出诉,或为公使,本曹给过所有指,如不推检,文案灼然者,雪之。二曰:御史赦前注获见赃,不辨行赇主名。检无赂以置直之主,宜应洗复。三曰:经拷不引,傍无三证,比以狱案既成,因即除削。或有据令奏复者,与夺不同,未获为通例。又须定何如得为证人。若必须三人对见受财,然后成证,则于理太宽。若传闻即为证,则于理太急。令请以行赇后三人俱见,物及证状显著,准以为验。四曰:赦前断事,或引律乖错,使除复失衷,虽案成经赦,宜追从律。五曰:经赦除名之后,或邀驾诉枉,被旨重究;或诉省称冤,为奏更检。事付有司,未被研判,遂遇恩宥。如此之徒,谓不得异于常格,依前案为定。若不合拷究,已复之流,请不追夺。六曰:或受辞下检反覆,使鞫狱证占分明,理合清雪,未及告案,忽逢恩赦。若从证占而雪,则违正格;如除其名,罪滥洁士。以为罪须案成,雪以占定,若拷未毕格及要证一人未集者,不得为占定。

  古人虽患察狱之不精,未闻知冤而不理。今之所陈,实士师之深疑,朝夕之急务,愿垂察焉。

  诏从雄议。自后每有疑议,雄与公卿驳难,事多见从,于是公能之名甚盛。

  又为《禄养论》,称仲尼陈五孝,自天子至庶人无致仕之文。《礼记》:“八十,一子不从政;九十,家不从政。”郑玄注云:“复除之。”然则止复庶民,非公卿大夫士之谓。以为“宜听禄养,不约其年。”书奏,肃宗纳之。以母忧去任。卒哭,右仆射元钦奏雄起复为郎。俄兼司州别驾,加前军将军。

  孝昌元年,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城南叛,萧衍遣萧综来据彭城。时遣大都督、安丰王延明督临淮王彧讨之,盘桓不进。乃诏雄副太常少卿元晦为使,给齐库刀,持节、乘驿催军,有违即令斩决。肃宗谓雄曰:“诲朕家诸子,摽以亲懿。筹策机计,仗卿取胜耳。”到军,勒令并进徐州,综送降款。冀州刺史侯刚启为长史,肃宗以雄长于世务,惜不许之,更除司空长史。于时,诸公皆慕其名,欲屈为佐,莫能得也。

  时诸方贼盛,而南寇侵境,山蛮作逆。肃宗欲亲讨,以荆州为先,诏雄为行台左丞,与前军临淮王彧东趣叶城,别将裴衍西通鵶路。衍稽留未进,彧师已次汝滨。北沟求救,彧以处分道别,不欲应之。雄曰:“今裴衍未至,王士众已集,蛮左唐突,挠乱近畿,梁汝之间,民不安业,若不时扑灭,更为深害。王秉麾阃外,唯利是从,见可而进,何必守道,苟安社稷,理可专裁。所谓臣率义而行,不待命者也。”彧恐后有得失之责,要雄符下。雄以驾将亲伐,蛮夷必怀震动,乘彼离心,无往不破,遂符彧军,令速赴击。贼闻之,果自走散。  在军上疏曰:“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,触白刃而不惮者,一则求荣名,二则贪重赏,三则畏刑罚,四则避祸难。非此数事,虽圣王不能劝其臣,慈父不能厉其子。明主深知其情,故赏必行,罚必信;使亲疏、贵贱、勇怯、贤愚,闻钟鼓之声,见旌旗之列,莫不奋激,竞赴敌场,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?利害悬于前,欲罢不能耳。自秦陇逆节,将历数年;蛮左乱常,稍已多载。凡在戎役,数十万人,三方师众,败多胜少,迹其所由,不明赏罚故也。陛下欲天下之早平,愍征夫之勤悴,乃降明诏,赏不移时。然兵将之勋,历稔不决;亡军之卒,晏然在家。致令节士无所劝慕,庸人无所畏慑。进而击贼,死交而赏赊;退而逃散,身全而无罪。此其所以望敌奔沮,不肯进力者矣。若重发明诏,更量赏罚,则军威必张,贼难可弭。臣闻必不得已,去食就信。以此推之,信不可斯须废也。赏罚,陛下之所易,尚不能全而行之;攻敌,士之所难,欲其必死,宁可得也?臣既庸弱,忝当戎使,职司所见,辄敢上闻。惟陛下审其可否。”

  会右丞阙,肃宗诏仆射、城阳王徽举人,徽遥举雄。仍除辅国将军、尚书右丞。寻转吏部郎中,迁平东将军、光禄大夫,郎中如故。上疏曰:“帝王之道,莫尚于安民,安民之本,莫加于礼律。礼律既设,择贤而行之,天下雍熙,无非任贤之功也。故虞舜之盛,穆穆标美;文王受命,济济以康。高祖孝文皇帝,天纵大圣,开复典谟,选三代之异礼,采二汉之典法。端拱而四方安,刑措而兆民治。世宗重光继轨,每念聿修,官人有道,万里清谧。陛下劬劳日昃,躬亲庶政,求瘼恤民,无时暂憩,而黔首纷然,兵车不息。以臣愚见,可得而言。自神龟末来,专以停年为选。士无善恶,岁久先叙;职无剧易,名到授官。执按之吏,以差次日月为功能;铨衡之人,以简用老旧为平直。且庸劣之人,莫不贪鄙。委斗筲以共治之重,托硕鼠以百里之命,皆货贿是求,肆心纵意。禁制虽烦,不胜其欲。致令徭役不均,发调违谬,箕敛盈门,囚执满道。二圣明诏,寝而不遵;画一之法,悬而不用。自此夷夏之民相将为乱。岂有余憾哉?盖由官授不得其人,百姓不堪其命故也。当今天下黔黎,久经寇贼,父死兄亡,子弟沦陷,流离艰危,十室而九,白骨不收,孤茕靡恤,财殚力尽,无以卒岁。宜及此时,早加慰抚。盖助陛下治天下者,惟在守令,最须简置,以康国道。但郡县选举,由来共轻;贵游俊才,莫肯居此。宜改其弊,以定官方。请上等郡县为第一清,中等为第二清,下等为第三清。选补之法,妙尽才望,如不可并,后地先才。不得拘以停年,竟无铨革。三载黜陟,有称者补在京名官,如前代故事,不历郡县不得为内职。则人思自勉,上下同心,枉屈可申,强暴自息,刑政日平,民俗奉化矣。复何忧于不治,何恤于逆徒也。窃见今之守令,清慎奉治,则政平讼理;有非其才,则纲维荒秽。伏愿陛下暂留天心,校其利害,则臣言可验,不待终朝。昔杜畿宽惠,河东无警;苏则分粮,金城克复。略观今古,风俗迁讹,罔不任贤,以相化革,朝任夕治,功可立待。若遵常习故,不明选典,欲以静民,便恐无日。”书奏,会肃宗崩。

  初,萧宝夤在雍州起逆,城人侯众德等讨逐之,多蒙爵赏。武泰中,诏雄兼尚书,为关西赏勋大使。未行之间,会尔朱荣入洛,及河阴之难,人情未安,雄潜窜不出。庄帝欲以雄为尚书,门下奏曰:“辛雄不出,存亡未分。”庄帝曰:“宁失亡而用之,不可失存而不用也。”遂除度支尚书,加安南将军。元颢入洛也,北中郎将杨侃从驾北出,庄帝以侃为度支尚书。及乘舆反洛,复召雄上。雄面辞曰:“臣不能死事,俯眉从贼,乃是朝廷罪人,纵陛下不赐诛罚,而北来尚书勋高义重,臣宜避贤路。”庄帝曰:“卿且还本司,朕当别有处分。”遂解侃尚书。

  未几,诏雄以本官兼侍中、关西慰劳大使。将发,请事五条:一言逋悬租调,宜悉不征。二言简罢非时徭役,以纾民命。三言课调之际,使丰俭有殊,令州郡量检,不得均一。四言兵起历年,死亡者众,或父或子,辛酸未歇,见存耆老,请假板职,悦生者之意,慰死者之魂。五言丧乱既久,礼仪罕习,如有闺门和穆、孝悌卓然者,宜表其门闾。仍启曰:“臣闻王者爱民之道有六:一曰利之,二曰成之,三曰生之,四曰与之,五曰乐之,六曰喜之。使民不失其时,则成之也;省刑罚,则生之也;薄赋敛,则与之也;无多徭役,则乐之也;吏静不苛,则喜之也。伏惟陛下道迈前王,功超往代,敷春风而鼓俗,旌至德以调民。生之养之,正当兹日;悦近来远,亦是今时。臣既忝将命,宣扬圣泽,前件六事,谓所宜行。若不除烦收疾,惠孤恤寡,便是徒乘官驿,虚号王人,往还有费于邮亭,皇恩无逮于民俗。谨率愚管,敢以陈闻,乞垂览许。”庄帝从之,因诏民年七十者授县,八十者授郡,九十加四品将军,百岁从三品将军。

  三年,迁镇南将军、都官尚书、行河南尹。普泰时,为镇军将军、殿中尚书,又加卫将军、右光禄大夫、秦州大中正。太昌中,又除殿中尚书、兼吏部尚书。寻除车骑大将军、左光禄大夫,仍尚书。永熙二年三月,又兼吏部尚书。于时近习专恣,请托不已,雄惧其谗慝,不能确然守正,论者颇讥之。

  出帝南狩,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。永熙末,兼侍中。帝入关右,齐献武王至洛,于永宁寺集朝士,责让雄及尚书崔孝芬、刘钦、杨机等曰:“为臣奉主,扶危救乱。若处不谏诤,出不陪随,缓则耽宠,急便窜避,臣节安在?”诸人默然不能对。雄对曰:“当主上信狎近臣,雄等不与谋议;及乘舆西迈,若即奔随,便恐迹同佞党;留待大王,便以不从蒙责。雄等进退如此,不能自委沟壑,实为惭负。”王复责曰:“卿等备位纳言,当以身报国,不能尽忠,依附谄佞,未闻卿等谏诤一言,使国家之事忽至于此,罪欲何归也!”乃诛之,时年五十。没其家口。二子士璨、士贞,逃入关中。

  雄从父兄纂,字伯将。学涉文史,温良雅正。初为兗州安东府主簿。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,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,逃窜投纂。事觉,坐免官。积十余年,除奉朝请。稍转太尉骑兵参军,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。及欲定考,怿曰:“辛骑兵有学有才,宜为上第。”转越骑校尉。尚书令李崇北伐蠕蠕,引为录事参军。临淮王彧北征,以纂随崇有称,启为长史。及广阳王渊北伐,又引为长史。寻拜谏议大夫。雅为彧所称叹,屡在朝廷荐举之。

  萧衍遣将曹义宗攻新野,诏纂持节、兼尚书左丞、南道行台,率众赴接,至便破之。义宗等以其劲速,不敢复进。于时海内多虞,京师更无继援,惟以二千余兵捍御疆埸。又诏为荆州军司,除骁骑将军,加辅国将军。纂善抚将士,人多用命,贼甚惮之。会肃宗崩,讳至。咸以对敌,欲秘凶问。纂曰:“安危在人,岂关是也!”遂发丧号哭,三军缟素。还入州城,申以盟约。寻为义宗所围,相率固守。庄帝即位,除通直散骑常侍、征虏将军、兼尚书,仍行台。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,擒之。入城,因举酒属纂曰:“微辛行台之在斯,吾亦无由建此功也。”入朝,言于庄帝,称纂固节危城,宜蒙爵赏,以劝将来。帝乃下诏慰勉之。

  寻除持节、平东将军、中郎将,赐绢五十匹、金装刀一口。永安二年,元颢乘胜,卒至城下。尔朱世隆狼狈退还,城内空虚,遂为颢擒。及庄帝还宫,纂谢不守之罪。帝曰:“于时朕亦北巡。东军不守,岂卿之过?”还镇虎牢,俄转中军将军、荥阳太守。民有姜洛生、康乞得者,旧是太守郑仲明左右,豪猾偷窃,境内为患。纂伺捕擒获,枭于郡市,百姓忻然。加镇东将军。太昌中,除左光禄大夫。纂侨寓洛阳,乃为河南邑中正。

  永熙三年,除使持节、河内太守。齐献武王赴洛,兵集城下,纂出城谒王曰:“纂受诏于此,本有御防。大王忠贞王室,扶奖颠危,纂敢不匍匐。”王曰:“吾志去奸佞,以康国道,河内此言,深得王臣之节。”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:“吾行途疲弊,宜代吾执河内手也。”便入洛。

  九月,行西荆州事、兼尚书、南道行台,寻正刺史。时蛮酋樊五能破析阳郡,应宇文黑獭。纂议欲出军讨之,纂行台郎中李广谏曰:“析阳四面无民,唯一城之地耳。山路深险,表里群蛮。今若少遣军,则力不能制贼;多遣,则减彻防卫,根本虚弱。脱不如意,便大挫威名。人情一去,州城难保。”纂曰:“岂得纵贼不讨,令其为患日深!”广曰:“今日之事,唯须万全。且虑在心腹,何暇疥癣?闻台军已破洪威,计不久应至。公但约勒属城,使各修完垒壁,善抚百姓,以待救兵。虽失析阳,如弃鸡肋。”纂曰:“卿言自是一途,我意以为不尔。”遂遣兵攻之,不克而败,诸将因亡不返。城人又密招西贼,黑獭遣都督独孤如愿率军潜至,突入州城,遂至阁。纂左右惟五六人,短兵接战,为贼所擒,遂害之。赠都督定殷二州诸军事、骠骑大将军、尚书左仆射、司徒公、定州刺史。

  子子炎,武定中,博陵太守。

  雄从祖昙护,以谨厚见称。卒于并州州都。

  子炽,武定中,卫将军、右光禄大夫。

  雄族祖琛,字僧贵。父敬宗,延兴中,代郡太守。琛少孤,曾过友人,见其父母兄弟悉无恙,垂涕久之。释褐奉朝请,荥阳郡丞。太守元丽性颇使酒,琛每谏之。丽后醉,辄令闭阁,曰:“勿使丞入也。”高祖南征,丽从舆驾,诏琛曰:“委卿郡事,如太守也。”景明中,为伏波将军、济州辅国府长史。转奉车都尉,出为扬州征南府长史。刺史李崇,多事产业,琛每诤折,崇不从,遂相纠举,诏并不问。后加龙骧将军,带南梁太守。崇因置酒,谓琛曰:“长史后必为刺史,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?”琛对曰:“若万一叨忝,得一方正长史,朝夕闻过,是所愿也。”崇有惭色。卒于官。琛宽雅有度量,涉猎经史,喜愠不形于色,当官奉法,在所有称。

  长子悠,字元寿,早有器业。为侍御史,监扬州军。贼平,录勋书,时崇犹为刺史,欲寄人名,悠不许。崇曰:“我昔值其父,今复逢其子。”早卒。

  悠弟俊,字叔义,有文才。东益州征虏府外兵参军。府主魏子建为山南行台,以为郎中,有军国机断。还京,于荥阳为人劫害。赠征虏将军、东秦州刺史。

  俊弟术,武定末,散骑常侍。

  术弟休,字季令。休弟修,字季绪。俱有学尚,亦早卒,时人伤惜之。  琛族子珍之,少有气力。太尉铠曹行参军,稍迁中坚将军、司徒录事参军、广州大中正。丁忧去任。寻起为汝北太守。永安中,司空谘议参军、通直常侍。永熙中,襄城太守。天平初,洛州以南人情骇惧,敕为大使,持节慰谕广洛二州。三年,除征东将军、行阳平郡事。郡民路黑奴起逆攻郡,为黑奴所执。诸贼劝杀之,黑奴曰:“成败未可知,何为先杀太守也?”乃将珍之自随,待遇以礼。右卫将军郭琼讨平黑奴,乃得免。兴和中,为卫将军、司徒司马。武定三年,除骠骑将军、北海太守。还为仪同开府长史、兼光禄少卿。未几,诏珍之持节为广洛北荆扬雍襄六州慰劳大使、北荆镇城、行广州事,招纳有称。齐文襄王遣书慰勉,赐以衣帛。寻敕行平州,卒于官。赠骠骑大将军、洛州刺史,谥曰恭。

  子懿,武定末,开府铠曹参军。

  羊深,字文渊,太山平阳人,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。早有风尚,学涉经史,好文章,兼长几案。少与陇西李神俊同志相友。自司空府记室参军转轻车将军、尚书骑兵郎。寻转驾部,加右军将军。于时沙汰郎官,务精才实,深以才堪见留。在公明断,尚书仆射崔亮、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。肃宗行释奠之礼,讲《孝经》,侪辈之中独蒙引听,时论美之。  正光末,北地人车金雀等帅羌胡反叛,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夏诸州。北海王颢为都督、行台讨之,以深为持节、通直散骑常侍、行台左丞、军司,仍领郎中。颢败,还京。顷之,迁尚书左丞,加平东将军、光禄大夫。萧宝夤反,攻围华州。王平、薛凤贤等聚众作逆,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,与大行台仆射长孙稚共会潼关,规模进止。事平,以功赐爵新泰男。

  灵太后曾幸邙山,集僧尼斋会,公卿尽在座。会事将终,太后引见深,欣然劳问之。深谢曰:“臣蒙国厚恩,世荷荣遇,寇难未平,是臣忧责,而隆私忽被,犬马知归。”太后顾谓左右曰:“羊深真忠臣也。”举坐倾心。孝昌末,徐方多事,以深为东道慰劳使,即为二徐行台。庄帝践祚,除安东将军、太府卿,又为二兗行台。深处分军国,损益随机,亦有时誉。

  初,尔朱荣杀害朝士。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,性粗武,遂率乡人外托萧衍。深在彭城,忽得侃书,招深同逆。深慨然流涕,斩侃使人,并书表闻。庄帝乃下诏曰:“羊侃作逆,雾起瑕丘,拥集不逞,扇扰疆场。倾宗之祸,侃乃自贻;累世之节,一朝毁污。羊深血诚奉国,秉操罔贰,闻弟猖勃,自劾请罪。此之丹款,实戢于怀。且叔向复位,《春秋》称美;深之慷慨,气同古人。忠烈远彰,赤心已著。可令还朝,面受委敕。”乃归京师,除名。久之,除抚军将军、金紫光禄大夫。元颢入洛,以深兼黄门郎。颢平,免官。后拜大鸿胪卿。普泰初,迁散骑常侍、卫将军、右光禄大夫,监《起居注》。自天下多事,东西二省官员委积,前废帝敕深与常侍卢道虔、元晏、元法寿选人补定,自奉朝请以上,各有沙汰。寻兼侍中,废帝甚亲待之。

  是时胶序废替,名教陵迟,深乃上疏曰:

  臣闻崇礼建学,列代之所修;尊经重道,百王所不易。是以均塾洞启,昭明之颂载扬;胶序大辟,都穆之咏斯显。伏惟大魏,乘干统物,钦若奉时,模唐轨虞,率由前训。重以高祖继圣垂衣,儒风载蔚,得才之盛,如彼薪楢。固以追隆周而并驱,驾炎汉而独迈。宣皇下武,式遵旧章,用能揄扬盛烈,聿修厥美。自兹已降,世极道消,风猷稍远,浇薄方竞,退让寂寥,驰竞靡节。进必吏能,升非学艺。是使刀笔小用,计日而期荣;专经大才,甘心于陋巷。然治之为本,所贵得贤,苟值其人,岂拘常检?三代、两汉,异世间出。或释褐中林,郁登卿尹;或投竿钓渚,径升公相。事炳丹青,义在往策。彼哉邈乎,不可胜纪。  窃以今之所用,弗修前矩。至如当世通儒,冠时盛德,见征不过四门,登庸不越九品。以此取士,求之济治,譬犹却行以及前,之燕而向楚。积习之不可者,其所由来渐矣。昔鲁兴泮宫,颂声爰发;郑废学校,《国风》以讥。将以纳民轨物,莫始于经礼;《菁莪》育才,义光于篇什。自兵乱以来,垂将十载,干戈日陈,俎豆斯阙。四海荒凉,民物凋敝,名教顿亏,风流殆尽。世之陵夷,可为叹息。  陛下中兴纂历,理运惟新,方隅稍康,实惟文德。但礼贤崇让之科,沿世未备;还淳反朴之化,起言斯缪。夫先黄老而退《六经》,史迁终其成蠹;贵玄虚而贱儒术,应氏所以亢言。臣虽不敏,敢忘前载。且魏武在戎,尚修学校;宣尼确论,造次必儒。臣愚以为宜重修国学,广延胄子,使函丈之教日闻,释奠之礼不阙。并诏天下郡国,兴立儒教。考课之程,咸依旧典。苟经明行修,宜擢以不次。抑斗筲喋喋之才,进大雅汪汪之德。博收鸿生,以光顾问;絷维奇异,共精得失。使区寰之内,竞务仁义之风;荒散之余,渐知礼乐之用。岂不美哉!臣诚暗短,敢慕前训,用稽古义,上尘听览。伏愿陛下,垂就日之监,齐非烟之化,倘以臣言可采,乞特施行。

  废帝善之。  出帝初,拜中书令。顷之,转车骑大将军、左光禄大夫。永熙三年六月,以深兼御史中尉、东道军司。及出帝入关,深与樊子鹄等同逆于兗州。子鹄署深为齐州刺史,于太山博县商王村结垒,招引山齐之民。天平二年正月,大军讨破之,于陈斩深。

  子肃,武定末,仪同开府东阁祭酒。

  杨机,字显略,天水冀人。祖伏恩,郡功曹,赫连屈丐时将家奔洛阳,因以家焉。机少有志节,为士流所称。河南尹李平、元晖并召署功曹,晖尤委以郡事。或谓晖曰:“弗躬弗亲,庶人弗信。何得委事于机,高卧而已?”晖曰:“吾闻君子劳于求士,逸于任贤。故前代有坐啸之人,主诺之守。吾既委得其才,何为不可?”由是声名更著。

  解褐奉朝请。于时皇子国官,多非其人,诏选清直之士,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,愉甚敬惮之。迁给事中、伏波将军、廷尉评。延昌中,行河阴县事。机当官正色,不避权势,明达政事,断狱以情,甚有声誉。平东将军、荆州刺史杨大眼启为其府长史。熙平中,为泾州平西府长史。寻授河阴令,转洛阳令,京辇伏其威风,希有干犯。凡诉讼者,一经其前后,皆识其名姓,并记事理,世咸异之。迁镇军将军、司州治中,转别驾。荆州蛮叛,兼尚书左丞、南道行台讨之。还,除中散大夫,复为别驾,州牧、高阳王雍事多委机。出除清河内史,转左将军、河北太守,并有能名。建义初,拜平南将军、光禄大夫、兼廷尉卿。又除安南将军、司州别驾。未几,行河南尹。转廷尉卿,徙卫尉卿,出除安西将军、华州刺史。永熙中,卫将军、右光禄大夫。寻除度支尚书。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,奉公正己,为时所称。家贫无马,多乘小犊车,时论许其清白。与辛雄等并诛,年五十九。

  子毗罗,解褐开府参军事,卒于镇远将军。

  机兄顺,字元信,梁郡太守。

  顺子僧静,武定中,太中大夫。

  机兄子虬,少有公干,频为司州记室户曹从事。早卒。  高崇,字积善,渤海蓚人。四世祖抚,晋永嘉中与兄顾避难奔于高丽。父潜,显祖初归国,赐爵开阳男,居辽东,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,封武威公主。拜驸马都尉,加宁远将军,卒。  崇少聪敏,以端谨见称。征为中散,稍迁尚书三公郎。家资富厚,僮仆千余,而崇志尚俭素,车马器服,充事而已。自修洁,与物无竞。初崇舅氏坐事诛,公主痛本生绝胤,遂以崇继牧犍后,改姓沮渠。景明中,启复本姓,袭爵,迁领军长史、伏波将军、洛阳令。为政清断,吏民畏其威风,每有发擿,不避强御,县内肃然。朝廷方有迁授,会病卒,年三十七。赠渔阳太守。永安二年,复赠征虏将军、沧州刺史,谥曰成。

  初,崇谓友人曰:“仲尼四科,德行为首。人能立身约己,不忘典训,斯亦足矣。故吾诸子。囗”

  子谦之,字道让。少事后母李以孝闻,李亦抚育过于己生,人莫能辨其兄弟所出同异。论者两重之。及长,屏绝人事,专意经史,天文、算历、图纬之书,多所该涉,日诵数千言,好文章,留意《老》、《易》。袭爵,释褐奉朝请,加宣威将军,转奉车都尉、廷尉丞。正光中,尚书左丞元孚慰劳蠕蠕,反被拘留。及蠕蠕大掠而还,置孚归国。事下廷尉,卿及监以下谓孚无坐,惟谦之以孚辱命,□以流罪。尚书同卿执,诏可谦之奏。

  孝昌初,行河阴县令。先是,有人囊盛瓦砾,指作钱物,诈市人马,因逃去。诏令追捕,必得以闻。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,宣言是前诈市马贼,今欲刑之。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。有二人相见忻然曰:“无复忧矣。”执送按问,具伏盗马,徒党悉获。并出前后盗窃之处,资货甚多,远年失物之家,各来得其本物。具以状奏。寻诏除宁远将军,正河阴令。在县二年,损益治体,多为故事。弟道穆为御史,在公亦有能名,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。

  旧制,二县令得面陈得失,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,遂共奏罢。谦之乃上疏曰:“臣以无庸,谬宰神邑,实思奉法不挠,称是官方,酬朝廷无赀之恩,尽人臣守器之节。但豪家支属,戚里亲媾,缧绁所及,举目多是,皆有盗憎之色,咸起怨上之心。县令轻弱,何能克济?先帝昔发明诏,得使面陈所怀。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阳令,常得入奏是非,所以朝贵敛手,无敢干政。近日以来,此制遂寝,致使神宰威轻,下情不达。今二圣远遵尧舜,宪章高祖。愚臣望策其驽蹇,少立功名。乞新旧典,更明往制。庶奸豪知禁,颇自屏心。”诏曰:“此启深会朕意,付外量闻。”

  谦之又上疏曰:

  臣闻夏德中微,少康成克复之主;周道将废,宣王立中兴之功。则知国无常安,世无恒敝,唯在明主所以变之有方,化之有道耳。

  自正光已来,边城屡扰,命将出师,相继于路,军费戎资,委输不绝。至如弓格赏募,咸有出身;槊刺斩首,又蒙阶级。故四方壮士,愿征者多,各各为己,公私两利。若使军帅必得其人,赏勋不失其实,则何贼不平,何征不捷也!诸守帅或非其才,多遣亲者妄称入募,别倩他人引弓格,虚受征官。身不赴陈,惟遣奴客充数而已,对寇临敌,曾不弯弓。则是王爵虚加,征夫多阙,贼虏何可殄除,忠贞何以劝诫也?且近习、侍臣、戚属、朝士,请托官曹,擅作威福。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,咸共谮毁,横受罪罚。在朝顾望,谁肯申闻?蔽上拥下,亏风坏政。使谗谄甘心,忠谠息义。

  况且频年以来,多有征发,民不堪命,动致流离,苟保妻子,竞逃王役,不复顾其桑井,惮比刑书。正由还有必困之理,归无自安之路。若听归其本业,徭役微甄,则还者必众,垦田增辟,数年之后,大获课民。今不务以理还之,但欲严符切勒,恐数年之后,走者更多,安业无几。

  故有国有家者,不患民不我归,唯患政之不立;不恃敌不我攻,唯恃吾不可侮。此乃千载共遵,百王一致。且琴瑟不韵,知音改弦更张;騑骖未调,善御执辔成组。谚云:“迷而知反,得道不远。”此言虽小,可以谕大。陛下一日万机,事难周览;元、凯结舌,莫肯明言。臣虽庸短,世受荣禄,窃慕前贤匪躬之义,不避斧钺之诛,以希一言之益。伏愿少垂览察,略加推采,使朝章重举,军威更振,海内起惟新之歌,天下见复禹之绩。则臣奏之后,笑入下泉。

  灵太后得其疏,以责左右近侍。诸宠要者由是疾之,乃启太后云:“谦之有学艺,宜在国学,以训胄子。”诏从之,除国子博士。

  谦之与袁翻、常景、郦道元、温子升之徒,咸申款旧。好于赡恤,言诺无亏。居家僮隶,对其儿不挞其父母,生三子便免其一,世无髡黥奴婢,常称“俱禀人体,如何残害?”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,国书漏阙,谦之乃修《凉书》十卷,行于世。凉国盛事佛道,为论贬之,因称佛是九流之一家。当世名士,竞以佛理来难,谦之还以佛义对之,竟不能屈。以时所行历,多未尽善,乃更改元修撰,为一家之法,虽未行于世,议者叹其多能。

  于时朝议铸钱,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。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:

  盖钱货之立,本以通有无,便交易。故钱之轻重,世代不同。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,至景王时更铸大钱。秦兼海内,钱重半两。汉兴,以秦钱重,改铸榆荚钱。至文帝五年,复为四铢,孝武时,悉复销坏,更铸三铢。至元狩中,变为五铢。又造赤仄之钱,以一当五。王莽摄政,钱有六等,大钱重十二铢,次九铢,次七铢,次五铢,次三铢,次一铢。魏文帝罢五铢钱,至明帝复立。孙权江左,铸大钱,一当五百。权赤乌年,复铸大钱,一当千。轻重大小,莫不随时而变。  窃以食货之要,八政为首;聚财之贵,诒训典文。是以昔之帝王,乘天地之饶,御海内之富;莫不腐红粟于太仓,藏朽贯于泉府。储畜既盈,民无困敝,可以宁谧四极,如身使臂者矣。昔汉之孝武,地广财丰,外事四戎,遂虚国用。于是草莱之臣,出财助国;兴利之计,纳税庙堂。市列榷酒之官,邑有告缗之令。盐铁既兴,钱币屡改,少府遂丰,上林饶积。外辟百蛮,内不增赋者,皆计利之由也。今群妖未息,四郊多垒,征税既烦,千金日费,资储渐耗,财用将竭,诚杨氏献税之秋,桑、儿言利之日。夫以西京之盛,钱犹屡改,并行小大,子母相权,况今寇难未除,州郡沦败,民物凋零,军国用少,别铸小钱,可以富益,何损于政,何妨于人也?且政兴不以钱大,政衰不以钱小,惟贵公私得所,政化无亏,既行之于古,亦宜效之于今矣。昔禹遭大水,以历山之金铸钱,救民之困;汤遭大旱,以庄山之金铸钱,赎民之卖子者。今百姓穷悴,甚于曩日,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?

  臣今此铸,以济交乏,五铢之钱,任使并用,行之无损,国得其益,穆公之言于斯验矣。臣虽术愧计然,识非心算,暂充钱官,颇睹其理。苟有所益,不得不言。脱以为疑,求下公卿博议,如谓为允,即乞施行。

  诏将从之,事未就,会卒。  初,谦之弟道穆,正光中为御史,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,大相挫辱,其家恒以为憾。至是,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,直谦之家僮诉良,神轨左右之,入讽尚书,判禁谦之于廷尉。时将赦,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,于狱赐死,时年四十二。朝士莫不哀之。所著文章百余篇,别有集录。永安中,赠征虏将军、营州刺史,谥曰康。又除一子出身,以明冤屈。谦之妻中山张氏,明识妇人也,教劝诸子,从师受业,常诫之曰:“自我为汝家妇,未见汝父一日不读书。汝等宜各修勤,勿替先业。”

  谦之长子子儒,字孝礼。元颢入洛,其叔道穆从驾北巡。子儒后逾河至行宫,庄帝见之,具访洛中事意,子儒备陈元颢败在旦夕。帝谓道穆曰:“卿初来日,何故不与子儒俱行?”对曰:“臣家百口在洛,须其经营。且欲其今日之来,知京师后事。”帝曰:“子儒非直合卿本怀,亦大慰朕意。”仍授秘书郎中,转通直郎。后除安东将军、光禄大夫、司徒中兵参军、兼祭酒。袭爵。兴和初,除兼殿中侍御史。时四方多有流民,子儒为梁州、北豫、西兗三州检户使,所获甚多。后以公事去官。武定六年卒,时年四十一。

  子儒弟绪,字叔宗,明悟好学。谦之常谓人曰:“兴吾门者,当是此儿。”及长,涉猎书传,好文咏。司空行参军、转长流参军。除镇远将军、冀州仪同府中兵参军,为府主封隆之所赏。隆之行梁州、济州,引自随,恒令总摄数郡。武定三年卒,年三十二。  绪弟孝贞,武定中,司徒士曹参军。

  孝贞弟孝干,司空东阁祭酒。  谦之弟恭之,字道穆,行字于世。学涉经史,非名流俊士,不与交结。幼孤,事兄如父母。每谓人曰:“人生厉心立行,贵于见知,当使夕脱羊裘,朝佩珠玉者。若时不我知,便须退迹江海,自求其志。”

  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,道穆奏记于匡曰:“道穆生自蓬檐,长于陋巷。颇猎群书,无纯硕之德;尚好章咏,乏雕掞之工。虽欲厕影髦徒,班名俊伍,其可得哉?然凝明独断之主,雄才不世之君,无藉朽株之资,求人屠钓之下;不牵暗投之诮,取士商歌之中。是以闻英风而慷慨,望云路而低徊者,天下皆是也。若得身隶绣衣,名充直指,虽谢周生骑上之敏,实有茅氏就镬之心。”匡大喜曰:“吾久知其人,适欲召之。”遂引为御史。其所纠擿,不避权豪,台中事物,多为匡所顾问。道穆曾进说于匡曰:“古人有言,罚一人当取千万人惧,豺狼当道,不问狐狸。明公荷国重寄,宜使天下知法。”匡深然之。

  正光中,出使相州。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,贵盛一时,多有非法,逼买民宅,广兴屋宇,皆置鸱尾,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。道穆绳纠,悉毁去之,并发其赃货,具以表闻。又尔朱荣讨蠕蠕,道穆监其军事,荣甚惮之。还,除奉朝请,俄除太尉铠曹参军。

  萧宝夤西征,以道穆为行台郎中,军机之事,多以委之。大都督崔延伯败后,贼势转强,属请益兵,朝廷不许。宝夤谓道穆曰:“非卿一行,兵无益理。”遂令乘传赴洛。灵太后亲问贼势,道穆具以状对,太后怒曰:“比来使人皆言贼弱,卿何独云其强也!”道穆曰:“前使不实者,当是冀陛下恩颜,望沾爵赏。臣既忝使人,不敢虚妄。愿令近臣亲检,足知虚实。”事讫当反,遇病不行。

  后属兄谦之被害,情不自安,遂托身于庄帝。帝时为侍中,特相钦重,引居第中,深相保护。俄而,帝以兄事见出。道穆惧祸,乃携家趣济阴,变易姓名,往来于东平毕氏,以避时难。庄帝即位,征为尚书三公郎中,加宁朔将军。寻兼吏部郎中,与薛昙尚书使晋阳,授尔朱荣职,赐爵龙城侯。九月,除太尉长史,领中书舍人。遭母忧去职,帝令中书舍人温子升就宅吊慰,诏摄本任,表辞不许。三年,加前军将军。  及元颢逼虎牢城,或劝帝赴关西者,帝以问道穆,道穆对曰:“关中今日残荒,何由可往?臣谓元颢兵众不多,乘虚深入者,由国家将帅征捍不得其人耳。陛下若亲率宿卫,高募重赏,背城一战,臣等竭其股肱之力,破颢孤军,必不疑矣。如恐成败难测,非万乘所履,便宜车驾北渡,循河东下。征大将军天穆合于荥阳,向虎牢;别征尔朱王军,令赴河内以掎角之。旬月之间,何往不克!臣窃谓万全之计,不过于此。”帝曰:“高舍人语是。”其夜到河内郡北,未有城守可依,帝命道穆秉烛作诏书数十纸,布告远近,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。除中军将军、给事黄门侍郎、安喜县开国公,食邑千户。于时尔朱荣欲回师待秋,道穆谓荣曰:“元颢以蕞尔轻兵,奄据京洛,使乘舆飘露,人神恨愤,主忧臣辱,良在于今。大王拥百万之众,辅天子而令诸侯,自可分兵河畔,缚筏造船,处处遣渡,径擒群贼,复主宫阙,此桓文之举也。且一日纵敌,数世之患,今若还师,令颢重完守具,征兵天下,所谓养虺成蛇,悔无及矣。”荣深然之,曰:“杨黄门侃已陈此计,当更议决耳。”

  及庄帝反政,因宴次谓尔朱荣曰:“前若不用高黄门计,则社稷不安。可为朕劝其酒令醉。”荣对曰:“臣本北征蠕蠕,高黄门与臣作监军。临事能决,实可任用。”除征南将军、金紫光禄大夫、兼御史中尉。寻即真,仍兼黄门。道穆外秉直绳,内参机密,凡是益国利民之事,必以奏闻。谏诤极言,无所顾惮。选用御史,皆当世名辈,李希宗、李绘、阳休之、阳斐、封君义、邢子明、苏淑、宋世良等四十人。

  于时用钱稍薄,道穆表曰:“四民之业,钱货为本,救弊改铸,王政所先。自顷以私铸薄滥,官司纠绳,挂网非一。在市铜价,八十一文得铜一斤,私造薄钱,斤余二百。既示之以深利,又随之以重刑;惧罪者虽多,奸铸者弥众。今钱徒有五铢之文,而无二铢之实,薄甚榆荚,上贯便破,置之水上,殆欲不沉。此乃因循有渐,科防不切,朝廷之愆,彼复何罪?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,故铸四铢,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。此皆以大易小,以重代轻也。论今据古,宜改铸大钱,文载年号,以记其始,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。铜价至贱五十有余,其中人功、食料、锡炭、铅沙,纵复私营,不能自润。直置无利,自应息心,况复严刑广设也。以臣测之,必当钱货永通,公私获允。”后遂用杨侃计,铸永安五铢钱。

  仆射尔朱世隆当朝权盛,因内见衣冠失仪,道穆便即弹纠。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,执赤棒卒呵之不止,道穆令卒棒破其车。公主深以为恨,泣以诉帝。帝谓公主曰:“高中尉清直之人,彼所行者公事,岂可私恨责之也?”道穆后见帝,帝曰:“一日家姊行路相犯,极以为愧。”道穆免冠谢曰:“臣蒙陛下恩,守陛下法,不敢独于公主亏朝廷典章,以此负陛下。”帝曰:“朕以愧卿,卿反谢朕。”寻敕监仪注。又诏曰:“秘书图籍所在,内典□书,又加缮写,缃素委积,盖有年载。出内繁芜,多致零落,可令御史中尉、兼给事黄门侍郎道穆总集帐目,并牒儒学之士,编比次第。”

  道穆又上疏曰:“臣闻舜命皋陶,奸宄是托;禹泣罪人,尧心为念,所以举直错枉,事切曩贤;明德慎罚,议存先典。高祖太和之初,置廷尉司直,论刑辟是非,虽事非古始,交济时要。所谓礼乐互兴,不相沿袭者矣。臣以无庸,忝当今任,所思报效,未忘寝兴。但识谢知今,业惭稽古,未能进一言以利国,说一策以兴邦,索米长安,岂不知耻?至于职司其忧,犹望僶俛。窃见御史出使,悉受风闻,虽时获罪人,亦不无枉滥。何者?得尧之罚,不能不怨。守令为政,容有爱憎。奸猾之徒,恒思报恶,多有妄造无名,共相诬谤。御史一经检究,耻于不成,杖木之下,以虚为实,无罪不能自雪者,岂可胜道哉?臣虽愚短,守不假器,绣衣所指,冀以清肃。若仍踵前失,或伤善人,则尸禄之责,无所逃罪。所以夙夜为忧,思有悛革。如臣鄙见,请依太和故事,还置司直十人,名隶廷尉,秩以五品,选历官有称、心平性正者为之。御史若出纠劾,即移廷尉,令知人数。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,所到州郡,分居别馆。御史检了,移付司直覆问,事讫与御史俱还。中尉弹闻,廷尉科按,一如旧式。庶使狱成罪定,无复稽宽;为恶取败,不得称枉。若御史、司直纠劾失实,悉依所断狱罪之。听以所检,迭相纠发。如二使阿曲,有不尽理,听罪家诣门下通诉,别加按检。如此,则肺石之傍,怨讼可息;丛棘之下,受罪吞声者矣。”诏从之,复置司直。  及尔朱荣之死也,帝召道穆付赦书,令宣于外。因谓之曰:“自今日后,常得精选御史矣。”先是,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,故有此诏。及尔朱世隆等率其部类战于大夏门北,道穆受诏督战,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,世隆等于是北遁。加卫将军、假车骑将军、大都督、兼尚书右仆射、南道大行台。又除车骑将军,余官如故。时虽外托征蛮,而帝恐北军不利,欲为南巡之计。未发,会尔朱兆入洛,道穆虑祸及己,托病去官。世隆以道穆忠于前朝,遂害之,时年四十二。泰昌中,赠使持节、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、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、雍州刺史。

  子士镜,袭爵。为北豫州刺史。高仲密拥入关。

  道穆弟谨之,继沮渠氏后。卒于沧州平东府主簿,年三十五,赠通直郎。无子。

  谨之弟慎之,字道密。好学,有诸兄风。年二十三,卒。无子,以兄谦之第二子绪继焉。

  史臣曰:宋翻刚鲠自立,猛而断务。辛雄以吏能历职,任智效官。羊深以才干从事,声迹可纪。杨机清断在公。高崇明济为用。谦之兄弟,咸政事之敏,饰学有闻,列于朝廷,岂徒然也。深失之晚节,至于颠覆,惜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