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英雄泪》 第五回 中途路员外逢凶灾 仁里村元首施大义

作者:鸡林冷血生
  自来雄杰之士,往往命运不强,空乏心志路途忙,尽是劳苦现象。文王囚于羑里,孔子陈蔡绝粮,生于忧患死安康,才是圣贤模样。

  上场来《西江月》叙罢,书归上回。上回书说的是,那安员外出了汉城,这日来到黄海道地界,看见前面有一座高山拦路。这座山两面尽是黑松林,中有一条大道。老员外说道:“此山甚是凶恶,必有强盗在此,咱家快从那边绕着走吧。”于是安成赶车望那边就跑。方才走了一箭多地,只听那后面,忽啦啦出来了一伙盗贼,有二十多人,老员外看事不好,可就打马跑起来了。  好一个员外安悦公,他的那运气算不通。想只要平壤去避难,不料想中途路上逢灾星。日本人占山为贼寇,要抢来往行路的公,偏赶上员外运不好,就遇见这伙日贼兵。老员外骑马头里跑,众贼兵步行随后攻。步行没有骑马快,那贼子这才动无名,端枪就把员外来打,咕咚一声了不成,把员外打落能行马,太阳一上冒鲜红。中途员外废了命,那车子跑了个影无踪。这伙贼又把车子赶,但见那西山以上来了兵。咕咚咕咚把枪来放,打死了日本贼四名。他们才想往回来跑,在后边人来了二百多兵。两面夹攻把他来打,仅仅跑了贼子四名。押下贼子逃命且不表,再把拿贼子的英雄明上一明。

  话说高丽黄海道仁里村,出了一位英雄,姓侯名弼,表字元首。从小父母双亡,有一哥哥名佐字元良,将他养活了七岁,上学念书,至十七岁。听说美国学堂甚好,他就辞别哥嫂,上了美国。在他那陆军学堂,住了三年,学成了一身兵式体操之法,满腹出兵战阵之方。他回到家中,也不去做官,就在这仁里村,将他屯中的那些少年,挑了三百余人,立了农备学堂,买了些个快枪,天天教他们下操。临近有贼,他就率领农备兵,尽力出剿,所以他那地方没有贼匪。光阴如箭,不觉的就是三年之久,那些少年全操练好了又续了二百余人,仍就(旧)的教练,预备教练多了,好打外人。赶上他那时运不好,哥嫂又一齐下世,抛下一个侄儿,名唤侯珍,年方七岁,他教他念书,自己也不娶媳妇。

  这日正在屋中看书,忽见外边有人来报,说是离这十五里地,有一座奇峰山,那块有一伙日本强盗,在那里途劫户抢,甚是凶恶,特此报知。候弼一听这个信息,就点齐了自己练的那些农备队,前去打贼。正赶上那安成赶着车子跑过来,他上前就问,说道:“你们跑甚么?”安成说道:“我们是往平壤去的,路过这个山,出来了一伙日本贼人,吓的我就跑。我们的员外还在后边呢,不知性命如何。你们快去救他吧!”元首道:“我正是打贼,你们可在此等着,待我们打走了贼,然后再把你们送过山去。”吩咐已毕,他可就率领着兵前进。走不多时,只见那边日本贼赶过来。他们可就一齐开枪,将日贼打死了无数,只跑了四个。于是他又转过山头,往前一看,只见那道口,躺着一个死尸,知道必是安员外,被贼打死了,急令人拾着到安成的车前,说道:“你来看看,这个死尸,不是你的主人么?”安成一看,正是那员外,急忙跑到车前说道:“太太呀,不好啦!员外被贼打死了。”老安人一听这话,慌忙把公子交与老妈,跳下车子一看,可就哭起来了。  老安人一见员外丧了命,不由的两泪淋淋放悲声。说道是:“只想逃难得好处,那知道中途路口把命坑。早知这样事情也不能走,倒不如在那汉城住几冬。那管他日本作乱不作乱,或者还不能死在他手中。现如今躲还未能躲出去,寻思起那样重那样的轻?小婴儿未满三四岁,是何人能够教把名儿成?丈夫呀!你死一生只顾你,抛下了我们母子苦令丁(伶仃)。叫丈夫你在阴城等一等,我与你一同去(那)枉死城。”老夫人越哭越痛如酒醉,忽然间一口浊痰到喉咙。咕咚一声倒在流平的地,那边里吓坏家人老安成。走上前一看安人闭了气,他这才捶胸跺足放悲声。叫了声:“太太你快醒来把(吧),多归阳世少归阴城。太太呀!你令(今)若是归阴去,我们那公子可是谁照应?”你看他前边拍来后边打,太太招呼的不住声。老安成招呼了多一会,只听的安人那边哼一哼。

  话说安成招呼了多一会,只听太太哼了一声,从口中吐出了一块浊痰,哎哟的一声,说道:“可把(罢)了我啦。”众人一见太太活了,一齐上前劝导,说:“太太不要悲啼了,人已经死了,哭也无益。”候弼又说道:“太太不要悲伤。大道也不早了,先把员外的尸首,抬到我们的庄上,买口棺材,成殓起来,然后再送你母子上平壤,岂不好么?”安人闻言,说道:“那们(样)我母子可就感恩不尽了。”遂问道:“义士高姓大名?”侯弼答道:“敝人姓侯名弼,表字元首,这仁里村的人氏。”安人说道:“就是侯义士了。”遂即拜了一拜。元首连忙还礼说道:“请安人上车吧。”于是安人上了车子,元首又让兵士抬着员外的尸首,回到庄上,将安太太让到他的家里,安置好了,又命家人,上街上骂(买)了一口棺材,把员外成殓了。到了次日,择了一块吉地,埋葬起来。太太送灵回来,又住了一宿。第二日命安成套上车子,就要起身。元首坚留不住,他就派了四名人,前去护送。安人对着元首说道:“义士请来上座,受贱人母子一拜吧。”

  老安人未从开口泪盈盈,尊了声:“元首义士你是听:我夫妻带着家财去逃命,不料想中路上有灾星。我丈夫被那日人活打死,我母子也是几乎把命坑。多亏了义士率兵来搭救,才保全我母子的活性命。到后来又将我们收留下,还埋葬我的丈夫死尸灵。这恩德真是高如山来深似海,怎叫我生死存亡不感情。请义士快来上边坐,使我母子一拜尽尽这点诚。”侯元首再三推辞说不可,老安人说不受拜来可不中。侯元首无奈这才上边坐,老安人母子双双拜流平。拜罢起来又把话来讲:“贱人我现在还有一事情,望义士千万不可不应允,鄙人奉送物一宗。我孩儿带着一块石如意,增(赠)与义士莫嫌轻。”说完了就将如意递过去,侯元首说道:“夫人你可不要把意生。日本人奇峰山上为贼寇,无故的把咱韩国来陵(凌)。咱全是韩国的好百姓,外人要欺服(负)就当把他攻。打他们本是我们应尽的职,这本是算不了甚么恩情。太太哪,你快快把车上,趁这天道暖和奔前程。”安人他使(拖)一礼来把车上,那四名护送庄丁随后行。

  侯义士送了一程才回去,那车子顺着大道走如风。到夜晚不过住在招商店,到白天还是奔走前程。晓行夜宿非一日,这一天到了平壤城。进了北门往南拐,来到了云府大门庭。走(这)安人二门以外把车下,惊动了里边那些众家丁。  话说安太太,这日到平壤里,拿出二十两银子,赏了那四个护送人,吩咐他们回去。找着云府,进了大门,下了车子,内里家人慌忙禀报云老夫人。老夫人急忙接出门外,让到座中坐下,说道:“表妹一路劳苦哇!”又说:“甥儿长这大了。”这个时候,云大人听说,也过来了。大家见礼已毕,云大人问道:“妹子给何人穿的孝?”夫人答道:“要是问我穿这孝,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了。”  老夫人未从开口泪涟涟,尊了声:“表兄夫人听我言。在京城因为日本常作乱,我夫妻才想逃难到这边。带了些细软东西把路上,这一日到了那座奇峰山。日本在此山为贼寇,打劫那来往客人卖路钱。正赶上我们车子从那走,听见那松林以内喊连天。慌忙的赶着车子往来(前)跑,那贼人此时已经出了山。用枪儿把你妹夫活打死,因这个我们母子把孝穿。”

  云大人听着说道:“妹丈被贼打死,真是悲痛。”可就哭起来了。

  云大人闻言泪纷纷,骂了声:“恶贼日本人。我妹丈与你何仇并何恨,最不该伤他性命害他身。你看他家中老的老来幼的幼,老幼无能甚难云。老的也有四十岁,幼的未满三四春。那人没有一片忍,日本害人好恨(狠)心。我若是拿住日本狗党子,扒皮剜眼报仇痕(恨)。”  话说老大人伤感已毕,遂又问道:“妹妹,妹丈被贼打死,你们母子怎么逃出来的呢?”夫人说:“表兄不知,听我说来。”

  安夫人未从开口泪盈盈,尊声:“表兄你是听。我们车子赶着头里跑,那后边贼人追赶不放松。幸亏是步行没有车子快,到后来来了一帮救命星。仁里村有义士侯元首,领了人马打退那些众贼兵,又将我母子留到他庄上,因此才逃了活性命。”

  云大人说道:“元首到算个义士。”夫人说:“还有好处呢。”  那义士又买一口好棺材,成殓起你那妹夫死尸灵。成殓后又埋在一块平川地,全是那元首义士好恩情。到后来又把兵丁派我送,因此半路这才得安宁。老安人说罢一些前后话,云大人在那边又问一声。

  话说安太太说罢员外被害的原由,又把那侯元首怎样的除贼,怎样的殡葬员外,怎样的派人护送,说了一遍。云大人从那边问道:“他派那人,可是在那呢?”夫人说道:“我已吩咐回去了。”云大人又说道:“妹丈已死了,你们母子,就在这住口(下)罢。赶外甥长大的时候,与我那在岫兄弟,跟落峰孩儿请上个先生,让他们一齐念书,学问成了,然后再治服那日本,以与妹丈报仇吧。”安太太又说:“从今而后,就免不了在你们这招扰啦。”在霄说:“表妹你说的是那里话呢?咱们虽然是表兄弟,也不亚如亲兄弟,望表妹无存意见才好。”安夫人说道:“那我是感恩不尽了。”按下安太太住在云府不表。  单说那日本恶贼,被侯弼打死了无数,只逃走了四个贼。这个四个人打听了一会,才知是那侯弼的农备队,他们可就想出道来,说道:“这人若不除治,后来必为我国之害。”于是这些个恶贼,到了那黄海道交涉局里,去告侯弼。甚么教(叫)交涉局呢?就是外国人与中(韩)国人打官司地方。这四个人到了交涉局,把侯弼告了,说道:“他们是商人,去上仁川买货,路过那奇峰山,被那仁里村侯弼,领了些兵丁,拿我们当作了贼,将我们打死了无数,抢夺去我们的财物钱,幸亏我四人的腿快,才跑出来。望交涉局大老爷,速速与我拿人。”这交涉局的总理,姓任名忠,那朴泳孝的外甥。当日接了这张呈子,忙派了刘、陈二位衙役,去上仁里村拿侯弼,这且不表。

  单说这交涉局中,有一位先生,姓黄名伯雄,他与侯弼八拜为交,父母双亡,所以在外边当差。当日得了这个信息,暗说道:“侯弼是义士,那能办出这个事情呢?其中必然有差。或者是他得罪了日本人,想只要害他也有的,我不如先与他送上一信,免了这祸,岂不是好么?”于是拾道(掇)拾道(掇),骑上坐马,可就奔仁里村走下来了。

  好一个多端智谋黄伯雄,一心要与那侯弼把信通。“说起来元首本是一义士,万不能作出这样恶事情。想必是他把日人得罪了,若不然怎能告他到官中?看起来那恨(狠)毒日人必将他害,要使那义士一命归阴城。我今要不与他把信来送,他必然遭在日人毒手中。”你看他叨叨念念来的快,仁里村不远就在咫尺中。进了村屯转个湾儿往东走,眼前里就是元首大门庭。大门外甩蹬离鞍下了马,柳阴树拴上他那马能行。迈大步进了元首上房内,正赶上元首那里来用工。猛抬头看见伯雄把屋进,他这才站起那身形在了,就道是:“贤弟几时来到此,望贤弟恕我无礼失远迎。”慌忙的拉着伯雄他坐下,“贤弟呀,今日可是刮的那阵风。闻听说你在衙门当书手,你怎么能够来到此地中?”伯雄说:“兄长你是不知道,日本人告你无故来行凶。他们说你们聚众行霸道,因抢财伤了他们又几名。现如今交涉局里把你告,那任忠已经准了他的呈。不久的就若派人来拿你,你快快的拾道(掇)拾道(掇)把路行。再等一时若不走,你的命就怕保不成。小弟我因此来送信,望兄长千万躲躲这灾星。”侯元首一听这些话,不由的无名大火往上冲,吩咐一声:“快点队!”立刻间点齐五百农备兵,点齐兵马就要走,一心要与那日本把命拼。说到此处咱们住一住,歇歇喘喘你们再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