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越绝书》 越绝卷第九

作者:袁康,吴平辑(东汉)
  越绝外传计倪第十一昔者,越王句践近侵於疆吴,远媿於诸侯,兵革散空,国且灭亡,乃胁诸臣而与之盟:「吾欲伐吴,奈何有功?」群臣默然而无对。王曰:「夫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,何大夫易见而难使也?」计倪官卑年少,其居在后,举首而起,曰:「殆哉!非大夫易见难使,是大王不能使臣也。」王曰:「何谓也?」计倪对曰:「夫官位财幣,王之所轻,死者,是士之所重也。王爱所轻,责士所重,岂不艰哉?」王自揖,进计倪而问焉。

  计倪对曰:「夫仁义者,治之门,士民者,君之根本也。闓门固根,莫如正身。正身之道,谨选左右。左右选,则孔主日益上,不选,则孔主日益下。二者贵质浸之渐也。愿君王公选於眾,精炼左右,非君子至诚\之士,无与居家。使邪僻之气无渐以生,仁义之行有阶,人知其能,官知其治。爵赏刑罚,一由君出,则臣下不敢毁誉以言,无功者不敢干治。故明主用人,不由所从,不问其先,说取一焉。是故周文、齐桓,躬於任贤,太公、管仲,明於知人。今则不然,臣故曰殆哉。」越王勃然曰:「孤闻齐威淫泆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盖管仲之力也。寡人虽愚,唯在大夫。」计倪对曰:「齐威除管仲罪,大责任之,至易。此故南阳苍句。太公九十而不伐,磻溪之饿人也。圣主不计其辱,以为贤者。一乎仲,二乎仲,斯可致王,但霸何足道。桓称仲父,文称太公,计此二人,曾无跬步之劳、大呼之功,乃忘弓矢之怨,授以上卿。传曰:直能三公。今置臣而不尊,使贤而不用,譬如门户像设,倚而相欺,盖智士所耻,贤者所羞。君王察之。」越王曰:「诚\者不能匿其辞,大夫既在,何须言哉!」计倪对曰:「臣闻智者不妄言,以成其劳,贤者始於难动,终於有成。传曰:「易之谦逊对过问,抑威权势,利器不可示人。」言赏罚由君,此之谓也。故贤君用臣,略责於绝,施之职而成其功,远使,以效其诚\。內告以匿,以知其信。与之讲事,以观其智。饮之以酒,以观其態。选士以备,不肖者无所置。」

  越王大媿,乃坏池填堑,开仓谷,贷贫乏,乃使群臣身问疾病,躬视死丧,不厄穷僻,尊有德;与民同苦乐,激河泉井,示不独食。行之六年,士民一心,不谋\同辞,不呼自来,皆欲伐吴。遂有大功而霸诸侯。孔子曰:「宽则得眾。」此之谓也。

  夫有勇见於外,必有仁於內。子胥战於就李,闔庐伤焉,军败而还。是时死伤者不可称数,所以然者,罢顿不得已。子胥內忧:「为人臣,上不能令主,下令百姓被兵刃之咎。」自责內伤,莫能知者。故身操死持伤及被兵者,莫不悉於子胥之手,垂涕啼哭,欲伐而死。三年自咎,不亲妻子,饥不饱食,寒不重綵,结心於越,欲復其仇。师事越公,录其述。印天之兆,牵牛南斗。赫赫斯怒,与天俱起。发令告民,归如父母。当胥之言,唯恐为后。师眾同心,得天之中。  越乃兴师,与战西江。二国爭疆,未知存亡。子胥知时变,为诈兵,为两翼,夜火相应。句践大恐,振旅服降。进兵围越会稽填山。子胥微策可谓神,守战数年,句践行成。子胥爭諫,以是不容。宰嚭许之,引兵而还。夫差听嚭,不杀仇人。兴师十万,与不敌同。圣人讥之,是以春秋不差其文。故传曰:「子胥贤者,尚有就李之耻。」此之谓也。

  哀哉!夫差不信伍子胥,而任太宰嚭,乃此祸晋之驪姬、亡周之褒姒,尽妖妍於图画,极凶悖於人理。倾城倾国,思昭示於后王,丽质冶容,宜求监於前史。古人云:「苦药利病,苦言利行。」伏念居安思危,日谨一日。易曰:「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。」又曰:「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,唯圣人乎!」由此而言,进有退之义,存有亡之几,得有丧之理。爱之如父母,仰之如日月,敬之如神明,畏之如雷霆,此其可以卜祚遐长,而祸乱不作也。